几人听了这话纷纷露出心知肚明的笑来,明知东宫是以退为进,郎君守孝这将近两年,除非是遇见战事或者陛下生病,否则是不理会朝政。
陛下既然答应了郎君的请求,那么齐王等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陛下有眼睛怎会看不见…坐在末位的高琦面上不显心底却暗暗思忖:齐王等幕僚也不是吃干饭的,敌不动我不动算是平手,敌动我不动才有赢面,若是敌不动…那就想些法子让他动嘛…皇太子妃出殡那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围拥在承天门横街上看热闹,这条街是长安城最宽阔的街道,通过这条街向西北而去,皇太子妃的棺椁会送到位于五十多里外咸阳郊县的殡宫。
街道上早有金吾卫十步一人维持秩序,各皇亲国戚沿路设置祭案,绵延数里。
十七郎学堂专门放了一天的假,他便领着弟弟妹妹去看热闹,街上人头攒动,蓁娘仗着矮小的身材挤到前面去了。
而一些财大气粗的人,早就花费重金在酒肆包了雅座,阖家老少都出动来一睹盛况。
这种万人空巷的阵仗几乎每年都有,比如太宗皇帝起驾去东都洛阳,当今天子每年都要带着后妃皇子公主和大臣去行宫避暑。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从前老百姓见了天子的御驾都兴奋的像见了神仙,一个个又笑又叫,这一次承天门横街上走过的人或者马车牛车,都装饰着孝布。
无论御马而行的郎君,还是手持拂尘香炉的宫娥,个个面容如丧考妣,除了一阵阵沉重的锣鼓之响,就是哀重的乐声…这种阵仗让观看的人大气也不敢出,蓁娘使劲伸长脖子,看着各色人等往西走,络绎不绝,仿佛没个尽头,漫天都是飞舞的雪白纸钱,铺在路上如冬雪一般晃眼。
执事们高高举起五颜六色的幢幡宝盖,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一波过去,随着鼓声而来的是数十人合力才能抬起的天师天王像,个个身穿盔甲,手持法器,横眉怒目,令人胆颤。
而皇太子妃的棺椁,如同一座小型的宫殿,上百人划着整齐的步伐拖拽前行,棺椁前举起的是一扇高大的牌位,蓝漆红字,上书‘大周故皇太子妃韦氏之位’。
棺椁后面跟着的就是一辆辆牛车,上面坐的全是哀声哭泣的娘子,听到这哭声,人群中已有许多妇人悲从心起,默默拭泪。
蓁娘被这阵势惊得目瞪口呆,听见身边有人轻声议论,原来这太子妃还不满二十岁呢!正是花信之年却早早薨逝,身后只留下一女…听到这里,蓁娘也难过的流下泪来,死去的人什么也不知道,反而是活着的人痛苦万分,不管这位太子妃丧仪如何隆重,她的父母和孩子,心里的伤痛恐怕也不会减少一分…从那过去几天了,不管是街头巷尾,还是长辈们闲聊,谈论的几乎都是太子妃的丧事,但随着节日的临近,老百姓也逐渐抛开了这件事。
毕竟于他们来说,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朝人喝的茶,又叫茗粥,听这个名字就知道里面加了些啥奇奇怪怪的东西…
关于丧仪,是我胡诌的,大家将就看…
第11章 徐家
进了寒冬腊月,阿翁阿兄的事情也少了,学堂里放了假,一家人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今天要在家里过腊八节,男人们在屋里说话,阿婆把铺子也关了,领着儿媳孙媳在厨房里忙活着。
潇娘带着妹妹们帮忙打下手,十七郎领着侄儿和弟弟十九郎去街上玩,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节,街上连车马都没有了。
厨房里娘子们一边干活一边拉家常,蓁娘坐在木盆边淘洗煮腊八粥的豆子,听得津津有味。
说着说着,阿婆就把话头转向蓁娘,“蓁蓁的事情你们也要放在心上,先到处打听打听人家,家底子跟我们家差不多就行了,最关键是人要好!丫头从小没吃过苦,要好好挑才行……”
阿姐笑嘻嘻的碰了碰蓁娘的肩膀,蓁娘害羞的脸红了,被阿姐的笑激的嚷嚷道:“哎呀!急什么,你们就这么想我嫁出去吗?”
阿婆头也不转,“又在胡说!这小娘子不嫁人还做什么?你看看你阿姐,今天你姐夫家送了那么多东西来,那些点心你不吃的满嘴油么!”
听到这里的潇娘眯起眼抿嘴笑,蓁娘却嘟了嘴,她从没吃过那些点心嘛!又香又甜,还做成花朵的样子,里面什么馅都有,所以才多吃了几块…这些日子她多次听长辈们提起她的婚事,阿婆说,要慢慢挑,还要细心准备嫁妆,这就需要一两年,等自己满了及笄,那时出嫁就正好是大姑娘的样子了…蓁娘默默听着,心里既期待又烦恼,结婚是很好啦,阿珠结婚后还长胖了,公公婆婆也待她好,可就怕自己所遇非人……
蓁娘想了想对阿婆认真道:“那要帮我挑个很好很好的人,而且要离我们家很近,这样他们家欺负我,我就可以赶紧回来!”
一屋子人笑弯了腰,阿娘笑骂道:“不知羞!到哪儿去找这么个人?”
正忙活着,住在隔壁街的六伯娘领着提着羊肉,和一个纸盒子的十姐夫来了,每逢节日,十姐夫都会亲自上门送礼。
因韩家人口实在多,阿祖不让十姐夫挨着节日送礼,只让他在过年、端午、中秋才送。
六伯娘倒是时常来串门,却不知今日十姐夫怎么来了。
伯父叔父们热情的迎了出来,十姐夫是个读书人,一向文质彬彬,等挨着见了礼才说明来意:“芸娘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阿娘要整理家务,长姐要照顾外甥媳妇,家里三个孩子调皮得很,芸娘也没法出门,今天来四阿翁家是想着请十七姨去家里陪陪芸娘,顺便管教一下外甥…”
十姐夫姓徐字敬元,他的姐夫一年前四处打点,靠着徐家祖上的余荫为他谋了个太常寺奉礼郎的差事,官位不大只是从九品,却是个非常清闲又体面的工作。
十姐夫虽然没有考取功名,但从小跟着祖父读书,祖父去了又跟着姐夫聘请的西席读书,肚子里是有真墨水的!
年关就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十姐恰好又在这个时候快要生了,因为生了两个小子一个姑娘,一家人对孩子有些宠溺,十姐有时候也不好管教。
她每次领着孩子回娘家,不光是要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六伯娘还要让几个儿子跟在外孙屁股后边,可见孩子有多调皮!
蓁娘被阿娘叫进屋时还有些疑惑,大人们说话怎么会单单把她叫去?
十姐夫温声向她解释了一遍,蓁娘心里是愿意的。
不过长辈不发话她不敢搭腔,只是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阿娘,阿娘思虑片刻,轻轻地点了下头。
蓁娘有些雀跃的回道:“十姐身子重,出不了门肯定很无聊,我去陪着她说说话也好,不过只有我去吗?”
十姐夫身子有些单薄,皮肤却很是白净,一张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到岳父家不管是对长辈、小辈,还是贩夫走卒的邻居,都能和气的说话。
他笑眯眯的说:“还有大阿翁家的十五姨也去,你们两个人一起去就不害怕啦!”
蓁娘嘿嘿笑,要真是一个人去,她还有点害怕,毕竟姐夫家的门第对他们家来说,如同隔了条天河那么远,不过她真的想十姐了,还有那个很可爱的小外甥女!
阿翁侧头对蓁娘训道:“好生陪着你阿姐,你是长辈要照顾好外甥,去了不要闯祸,要守规矩…”
蓁娘急急的点头,十姐夫笑出声:“四阿翁太见外了,芸娘说十七姨很是乖巧,大郎他们也很喜欢和她一起玩!”
他接着对蓁娘道:“是去阿姐家玩,就跟家里一样的!”
阿翁阿婆听了这话心里妥贴极了,忍不住笑,嘴上还是嗔道:“就是自己家,闯了祸一样要挨打……”
待送走了六伯娘和十姐夫,蓁娘兴奋的把这个消息告诉厨房里的嫂子和阿姐,关于蓁娘要去做客的事儿,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十姐夫说了,后天就来接十五娘和蓁娘,这次去呆到除夕,正月里再去,等十姐生了就回家了,那时候六伯娘就有空去照顾十姐了。
阿婆和阿娘对蓁娘训了一晚上的话,不外乎就是守规矩,不乱说话、不乱跑、不乱碰东西这些。
腊月初十下午,十姐夫亲自领着车夫,驾着牛车来接蓁娘姐妹,阿娘准备两个包袱,装着冬衣布鞋这些,等见到了十五娘她吓了一跳,足足有四个包袱…十姐夫骑着马,大阿翁家的八郎骑着驴送她们去徐家。
蓁娘还是第一次坐这么漂亮的车,像个小房子,从后面上了车她转来转去仔细打量,车上铺着草席,垫着软垫子,坐起来比家里简陋的车舒服多了。
车厢两边和前面各开了一个窗口,后面是挂着细细的竹帘,阳光投进车厢里就不那么昏暗。
蓁娘看着十五娘的包袱低声询问:“你都带了些什么东西?这么多?又不是搬家!”
十五娘名蕙,只比十六娘韩潇大五个月,因九岁时宣义坊一清观的诚元住持说,她过了十六岁再定亲比较好,因此如今十五岁了还没有说亲。
不过蕙娘是韩家长得最漂亮的娘子,高高的个子,匀称的身量,一张鹅蛋脸上两弯柳叶眉,两滩水汪汪的杏仁眼,笑起来还有一对梨涡。
四伯娘是三十多岁才生的这个女儿,因此养的很是娇惯。
蕙娘露出了个神秘的笑:“先不告诉你,等见到了十姐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