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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陌上柳 (昔邀晓)


天子的兄长悼敏太子,在二十二岁那年突发疾病薨了,膝下独子也受了惊吓病病弱弱的,才由太宗第四子,也是嫡出的天子入主了东宫。
天子越发兴起,说的口沫横飞,这是什么,那个做什么了,李晖在一旁附和,父子两之间的气氛好的像是之前的尴尬从未发生过。
到了晚膳时间,仍是意犹未尽,天子留了李晖在神龙殿一起用饭,饭食很简单,每张食案上只有五个素菜。
天子看见案上一碗菘菜汤,指了汤对王大福道:“把这道汤给蜃子送去,天冷,让她多吃点饭!”
王大福低头应是,眼里有些意外,冬天蔬菜难得,虽然宫里不缺,可今日陛下却破天荒赐汤给一个一年也见不到几面的孙女。
也许是太子今日的一番话没有白费,陛下到底还是对东宫心软了…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现~~~

第10章 暗潮

用膳是分食,李晖谢恩过后等宫人试过菜,亲自再试了一遍,做皇太子的为皇帝试菜试药,向来是宫里的规矩。
李晖把自己案上的汤端到父亲桌上,“菘菜生津止渴,我看今日父亲不停地喝水,许是屋里火盆点的太旺了,有些上火,父亲虽然心疼蜃子,也要保重自己…”
天子摇头轻叹:“老了…去年这个时候屋里都点不得火盆,热的慌,今年坐在那儿觉得手脚都是凉的…”
李晖把筷子递给了父亲,又盛了汤放好,“父亲向来身体健壮,今年冬天这么畏寒,也该让奉御仔细把个脉!”
“今年冬天来的早,夏天雨水多,长江沿岸淹了不少地方,好几个县的粮食几乎颗粒无收,就靠着往年的收成支持着,就怕今年的雪下得太大,影响了明年的收成,大事小事都要父亲操心,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天子一边吃饭一边道:“这也急不来,反正每天都有医正跟着…嗯,这个醋芹味道不错,你也尝尝看!”
“我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用这个就饭能吃三碗,每次带你拜见阿翁一起吃饭,都有这个,你阿翁说看着你吃饭自己的胃口也好…”
李晖露出怀念的笑:“是啊,我还吵着宫里的醋芹不好吃,就要吃顺风楼的,后来阿翁专门让人去买来给我吃,现在想来,我小时候还真是会为难人…”
李晖从出生起便受尽宠爱,太宗皇帝南征北战的时候,都要挤出时间跟长孙通信,更别说是他想要吃一碟菜,就是要星星都有人拿梯子去摘。
“你也瘦了,多吃点饭…”天子看着对面因为消瘦,显得脸庞轮廓锐利的儿子温声道。
饭毕父子二人坐在榻上下棋,直到月上中天,李辉才告退,天子让宫娥拿了自己的狐裘给李晖,嘱咐他小心行路才歇息了去。
李晖进了崇教门,往崇文殿方向去,殿内太子詹事府少詹事郑良泽、左庶子沈季平、中书舍人高琦等几人已经等候多时。
君臣见礼过后,屏退侍从分上下坐定,外边吴敏和侍卫长刘钊亲自把守在门口。
李晖今日对天子所求之事几人都是知道的,因此不顾风雪也要坚持见到他,见底下的几人脸上都是急不可耐的表情,李晖长出一口气道:“父亲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并且今日格外优待于我,郑卿的话果然有用!”
被称为郑卿的郑良泽,已经年过五旬,乃是太子少师欧阳忻的学生,欧阳忻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临走前密见李晖,给李晖指出了几个能堪大用的心腹之人,其中之一,也是目前东宫官职最高的,就是郑良泽。
“郎君谬赞,如今皇太后薨逝不久,陛下心里还有余悲,郎君在此时示弱也能让陛下觉得感同身受…”
郑良泽身量中等,一张圆圆的脸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但相处之后才知道他是面上不显心中自有丘壑的人。
对坐的沈季平也扶须附和:“不错,不仅如此,郎君一来示了弱,齐王等人再生事端只会招来陛下的反感;二来给皇太后守孝,得了天下读书人的赞誉…”
“三来给元妻守孝,就是平常人家也没几个人能做得到,何况郎君是储君之尊,就是自古也没有这样的例子,郎君至善至仁,至忠至孝必会名流千古!”
一直垂首不语的高琦因资历和年纪尚轻,等郑沈二人说完才迟疑道:“一直以来,陛下最不满的就是郎君至今膝下无子,继立中宫后,齐王、赵王、鲁王也成了嫡子…”
“早些年陛下还压着些,近几年,却任由齐王等人行事日渐锋芒毕露,倒逼的东宫左右为难,东海王虽是陛下次子,却母家不显,为人也忠厚老实,不能与郎君或齐王争锋!”
“齐王已有三个嫡子,又生了长孙,如此咄咄逼人,郎君又要守孝两年,子嗣可怎么办呢?”对于这一点,高琦很是发愁。
守孝期间是严禁嬉戏玩乐、饮酒吃荤的,还包括男女同房和娶妻纳妾,东宫目前有名分的妾侍七个,无名分的通房有两个,可这几年除了太子妃所出的长女,其他人再无所出。
没有儿子不禁让天子不高兴,就是东宫的属臣也很着急,齐王等人也一直拿子嗣的事情挤兑东宫。
想陛下当年,便是因为兄长悼敏太子早逝,自己膝下一个嫡子,五个庶子的优势被立为储君的。
沈季平皱眉道:“就算是这样,郎君也不能在孝期就让娘子们怀有身孕吧!这跟把现成的刀子递给齐王等人有什么区别?”
高琦解释道:“学生并非是这个意思,如今郎君已经向陛下敞开心扉了,陛下既然同意郎君的请求,那就是一道隔开对东宫不利言谈举动的屏障,而这个不利言谈,自然也包括郎君子嗣的事情了…”
李晖面上无一丝波澜:“我倒是巴不得他们整天宣扬这件事,最好向全天下宣扬我李晖没有儿子没有后人…”
这话倒是带着几分调侃,噎的在座的几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良泽以手掩口轻咳一声才道:“这事就是齐王干的出来,他的幕僚不会由他这么…嗯…口无遮拦…”
“哼…”李晖冷哼一声,眯眼看着面前的茶碗,暗绿的茶汤里夹杂着姜末,闻起来有一丝丝辣味。
李晖有些出神,今日就算是父子俩和颜悦色的吃饭下棋,这改变也只是暂时的,他都快不记得上一次跟父亲这么亲密的呆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
他是被太宗祖父寄予厚望的嫡长孙,所以就算母亲和父亲貌合神离,膝下只有他一个儿子,也能屹立不倒。
从胡氏进府起,到做了贵妃,生了两个儿子,母亲都能压得她抬不起头,父亲也不敢公开维护胡氏。
从前父亲的心还算是公平,就算跟属臣幕僚讨论大事小事都会让他立在一边旁听,偶尔也会让他说说自己的意见。
他是嫡长子,身份尊贵,话说对了便是有乃父之风,话说错了也能被夸赞敢于直言,勇于认错。
后来母亲病了,病的很重,曾经那总是含笑的脸迅速消瘦蜡黄,那让胡氏也不敢直视的锐利眼睛像蒙了一层纱一般浑浊茫然。
对于向来沉着冷静坚强的母亲变得这么脆弱,父亲肯定是有一些怜惜的,但那飘渺的好像夏天清早的雾一样的感情,随着胡氏的再次怀孕也烟消云散了。
那时的他一面为了母亲的离去而伤心难过,一面为了父亲隐约的疏远而惶恐。
倘若只是作为父亲的人疏远他,那他已经长大成人了,他不再是那个牵着母亲的手,盼望父亲早些回家的孩子了。
偏偏他的父亲是君王,他身上有祖父母、母亲的期望,还有同甘共苦的妻子和幕僚下臣,他一遍遍的翻着史记,戾太子、刘疆、昭明太子,都是太子又怎么样,落得好下场的有几个?
他惶恐,愤怒,不甘,在东宫像个困兽一样急躁,却又无可奈何。
不是没有人安抚他,支持他,可他不只是需要这些,他还想知道为什么,父亲并非昏君,也并非是被人左右的人,到底是为什么?
到底是年轻,太子少师欧阳忻,他六岁起就教授他启蒙的先生,总是板着脸批评他的人,在他惶惶然时给他讲了个故事:“一个农夫,养了一群羊,有一日去河边放羊,把羊赶到河边的草滩上就离开了,偏偏一只羊跑到了河中间的草滩上去了,这时下起大雨河水暴涨,河滩边是一群小羊,河中间是一只肥壮的羊,他只能选择一边,你说他该选择哪边?”
所有的疑问都云开雾散,原来如此,胡氏出身并不比母亲低,拥有宠爱和子嗣的她怎么会甘于屈人之下!
再次怀孕,她已是年过三旬,除去夭折的,父亲有十二个儿子八个女儿,胡氏所出就有三儿一女。
从在东宫时,母亲就与胡氏就是不共戴天,只是碍于地位颜面,这种事情是不可能让祖父和外人知晓的。
母亲薨逝犹如解开了她头上一直笼罩的枷锁,父亲虽立了他为太子,可双方的矛盾他再清楚不过了,那个位子实在是太诱人了,对权利的渴望能改变一个人,也能毁灭人。
从齐王以嫡子自居开始,李晖或者天子都清楚,那些兄友弟恭都是表面的,现在拼的就是谁更被父亲看重,然而父亲即使偏心,却不希望看见兄弟相残。
所以兄弟几人就算极不待见对方,在表面上也做的过得去。
没有母亲的庇护,没有子嗣,他拥有的不过只是一个嫡长子的空名号,不过幸好,这个空名号对读书人,特别是文官世家来说,还是有很大的用处的…李晖放下茶碗,对众人微微一笑:“这些日子诸位辛苦了,等忙过了这一阵咱们也能静一静,等着那边的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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