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以为年纪大就怀不上了。”明珠郡主轻叹,语气黯然。
邬嬷嬷心疼地看着明珠郡主,小声地劝到:“郡主府难不成还养不活一个孩子吗?”
“您想一想小公子,他一个人,有个弟弟妹妹陪他总是好的。”
明珠郡主闻言,淡漠道:“嬷嬷,不能要了。”
“倘若他知道,少不得又要生事端。”
“好不容易才让他回去,难不成又要重新纠结不成?”
“伤他的心好难,让他绝望更难,有些事情能做第一次,做不了第二次了。”
留下旭安时,她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爱上他。
那时她多有底气,可现在她没有。
“女人年纪越大,堕胎药越是伤身,倘若不能养在身边,咱们找户好人家就是了。”
“待小公子将来懂事些,再告诉他,让他暗中照拂也好啊。”邬嬷嬷还在继续劝,她听说过,许多妇人喝下堕胎药,连命都可能没有了。
明珠郡主何尝不知道,那药伤身。
可她真的不想再做任何让柳成元误会的举动了。
再生一个孩子,她能瞒多久呢?
除非她现在就找个人嫁了。
可哪怕只是做戏,她也不想找一个男人来陪她过日子。
她厌恶着,男人当着她的面做戏。
她更愤恨,男人笑着在背后算计她。
那种刀光剑影的日子,她一刻也不想再去沾染。
明珠郡主难受地闭上眼睛,疲倦道:“嬷嬷别再劝了,只当这个孩子与我没有缘分。”
“明日对外就说我病了,需要静养。”
“至于黄琦,让他拿着我给他的书信,上京去吧。”
邬嬷嬷觉得压抑极了,心情沉重的她退下后,先去把黄琦的事情办了。
黄琦拿到郡主亲手写的书信,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他拱手谢过,然后捏紧信封道:“替我谢过郡主的提携之恩。”
邬嬷嬷知道他心仪郡主,可也知道他自己配不上,故而不曾过多纠缠。
她摇头轻叹,然后出声道:“黄先生自己多保重吧,到了京城,若是王爷王妃问起,且说郡主一切都好。”
黄琦颔首,明白邬嬷嬷的言外之意。
自从那柳大人来了凤梧,郡主便开始闭府不出。
如今柳大人走了,郡主便要打发他启程前往京城。
其中深意,他如何不知?
第二日一早,黄琦便收拾行李赶往京城,与此同时,邬嬷嬷召来暗卫吩咐道:“去远一些的地方,买一副尽量不伤身体的堕胎药。”
这暗卫不是别人,这是返回明珠郡主身边的曹阳。
曹阳惊愕万分,胸腔里震动得厉害。
为了不露出端倪,从头到尾他都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出了郡主府时,大热的天,曹阳觉得身体都冷透了。
他看着街道上挂着牌匾的医馆,再看着出城的方向,忽而眼眸一动。
远一点的地方去买。
以他的脚程,快马加鞭未必追不上柳大人。
可……追上又如何呢?
他是郡主的人。
曹阳觉得煎熬极了,不去报信,他觉得心像是被人狠狠捏住,有些快要窒息的感觉。
可赶去报信,就意味着会再次让郡主失望。
这一次,或许郡主就真的不要他了。
曹阳茫然无措地在大街上走着,忽然觉得自己是在与心意背道而驰。 在路过第七家药铺,却始终没有勇气跨进去的曹阳,突然转身,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番外六十六:厌恶了才好(周柳篇)
曹阳连夜赶路,在第二日清晨时,总算是追上了柳成元。
看到曹阳的时候,柳成元先是一惊,可随后他冷笑道:“怎么,她又把你给撵出来了?”
曹阳重重地喘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柳成元一眼。
“郡主没有撵我,是我自己要来的。”
“不过既然来了,只怕想回去也不能了。”
曹阳说完,整个人神色低落。
柳成元狐疑地望着他,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
这时只听曹阳压低声音道:“邬嬷嬷让我去远一些买一副堕胎药。”
“如果是侍女们用这个药,估计也不会让我去买。”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柳成元瞪大眼眸,直直地盯着曹阳。
曹阳咽了咽口水,觉得喉咙烧得厉害。
“字面上的意思,郡主她怀孕了。”他说完,镇静地回视柳成元。
两个人男人的目光交叠后错开,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片刻后,柳成元微微侧身,手握成拳。
他空寂的目光飘远,喃喃地道:“她那么厌恶我,就算我回去又能如何呢?”
话虽如此,可曹阳还是看着他挺直的背脊轻颤着,显然一直在强忍。
曹阳垂下目光,淡淡道:“来找你之前,我在城里七家药铺的门前打转。”
“我其实也明白,来找你或许改变不了什么?可我更清楚,如果我不来,我这一生都会因此而不安。”
“言尽于此,我现在要买药回去了。”
曹阳说完,转身就走。
就如同他来时,带来那阵凛冽的狂风一样。
他走了,衣袂如风,快得叫人看不清身影。
柳成元站了一会,他难以遏止住心里的纠结和愤恨。
“嘭”的一声,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墙上。
可下一瞬,在他的亲卫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经跨上马背,策马远去……
明明是入秋的天,可还是那么热,热得人如同烈焰焚身,浑身是火。
柳成元顾不得擦拭身上的汗珠,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
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连曹阳都做不到袖手旁观,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周宜,如果你真狠心如斯,就当是我梦魇一场,一切都该结束了。
心烦意乱的柳成元想了许多,想了最坏最坏的那种可能。
然而他发现自己心痛如绞,连想象都是如此,倘若真的见着那一幕,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
一路急回,折转的他还遇到了上京的黄琦。
那一刻,他猛然明白了什么!
火急火燎地往回赶,生怕慢了一步就悔恨一生。
可当他一身狼狈地赶回郡主府时,只见曹阳面色苍白地跪主院外。
与此同时,一盆盆血水从他的眼帘端过。
那颜色鲜艳夺目,叫他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昏迷的那一瞬间,柳成元浑身发冷,只觉得他这一生,算是走到头了。
……
一夜噩梦缠生,好不容易惊醒时,柳成元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连身都直不起来。
昏昏暗暗的房间里点了一盏灯,有一个背影站在窗户那里,萧索极了。
“还是没有来得及吗?”柳成元痛苦地闭上眼睛,感觉心被狠狠地挖去一块。
曹阳回头,神色难掩歉意和失落。
“是我回来太晚了,郡主等不及,让人去买了药。”
“嗤!”柳成元冷嘲,他勾起嘴角,消瘦的下巴满是胡渣。
一双凹陷的眼睛里,像是枯井一样毫无波动。
“她知道你去找我了,她是故意的。”
“最毒妇人心,不过如此。”
柳成元说完,挣扎着起来。
“这个时候,想必她已经睡着了吧。”他的面容疼得扭曲起来,一天一夜的颠簸,早已伤了他的筋骨。
曹阳不忍,想去扶他,结果被他推开。
他抬起沉寂的眼眸,笑着对曹阳说:“让我自己走出去。”
曹阳侯在一侧,看着他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手背上的青筋就像是要爆出来了,额头上的汗珠也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那么艰难的步伐,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
可他坚持着,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主院那边守了许多人,邬嬷嬷看见他过来了,招呼着侍女们退下。
寂静的长廊上挂了十二盏灯,亮眼的光将正房里那透出来的光都遮掩了去。
柳成元站在那房门外,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可哪怕他死死地压抑着,鼻息之间的血腥味却依旧清晰到让他轻颤。
他的手扶着房门,然后静静地站了一会。
躬着的背脊因为疼痛而直不起来了,柳成元慢慢走进去的时候,像是一位垂暮老者。
他站在内室的珠帘外,隔着远远的距离,能够看到周宜躺在精致的雕花架子床上,身上盖着锦被,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被子上。
柳成元背靠着珠帘一侧的柱子缓缓下滑,然后坐在地上。
他的头往后靠,晃动的珠帘发出声响,然后明珠郡主问道:“是谁?”
柳成元苦笑着,没有出声。
寂静的沉默后,柳成元忽然道:“周宜,回来的路上我遇到黄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