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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青 (温歇)


  这是一座建在屋内与地下的迷宫。
  却是突然间豁然开朗,转角处不再是巷道,而是一片空旷的暗室。
  有个女人扑在黑色的长桌上拨弄星盘,不时拿笔演算,宽大的柚袍散落在地上,浑身漆黑,露出的手腕脚腕很白,白到艳丽,白到刺目。
  从乌黑的长发中抬起头,她回声媚笑道:“殷素问,你还是来了。”
  宫瑟的美是哀艳的,媚是冷厉的。像一只乌鸦,轻叫一声便能撕破天幕。
  “对,我来了。”
  “我赢了。”
  “那倒未必,”殷素问走进她,他不惮于这种美貌,直视她,“不过我的确有求于你。”
  宫瑟挑眉,放下笔,甩了甩细白的手腕,以一种不可一世的态度对待他:“我可是很贵的,有求于人,酬金不可少。”
  “你要什么?”
  魅惑的眼睛在他的身上一扫,她像一个喜好肆意破坏的孩子一样说:“我知道你身边新来了一个侍女,她以一当十,赶走了藤家的蠢货,我要她。”
  “那可不行。”
  “为什么?”秀丽的眉毛皱起来,她问。
  殷素问以一种宽容的语气叙述:“她是我的夫人。”
  宫瑟凤目怒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又猛然大笑,她大力拍着桌子,头发都乱了,还在不停地笑着,笑出眼泪,用白得像墙灰的手指沿着眼窝一挑,一滴晶莹的泪珠凝固在指尖,她大声叫道,就像一个泼妇:“阿大,你听见了吗?殷素问竟然有媳妇了。”
  叫做阿大的男人从对面的转角处露出一个半张脸,还是冷冷地:“听见了,你把鞋子穿上。”
  他的目光停留在宫瑟裸露的娇嫩的足上,那像一对小巧的白兔,因为他的目光而瑟缩一下,藏到裙底。她手忙脚乱地到桌下翻找自己的鞋子。
  等她穿好的时候,那个男人又不见了踪影。
  宫瑟得意地扭着腰站起身,高傲地走来:“我还以为你会做一辈子孤家寡人,没想到竟有姑娘瞎了眼看上你。”
  她说这话,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从前是怎么追在他身后到处跑的。
  殷素问温和道:“我也没想到,但事实如此,想来是我福泽深厚。”
  他一笑,天地便要失色,然而宫瑟意有所属,又知他秉性,故而只是冷哼一声:“说吧,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试药。”
  “我竟不知道你是这般舍己为人,殷素问,你今日为天下舍自己,须知将来他们却是要背弃你。”
  “我从未想有天下人,何来背弃之说?”
  “那你何必趟这趟浑水?”
  殷素问幽幽叹了一句:“医者仁心,我若不救,老头子纵使坟上三尺蒿草,也得爬出来教训我。”
  “你不后悔?”
  殷素问走到桌边,将袖子一挽,露出瘦长洁白的手腕:“来吧。”
  边境将士中毒,众人束手无策,光凭症状无法断定毒性及解毒之法,只能找一个顶得住的人,来试毒炼药。事态紧急,郑将军派人前来求救,他不能不管。
  如今朝堂之上,波云诡谲,以宋宣林为首的“靖河”派已占半壁江山,景帝无德,刚愎自用,残暴不堪,如今天下已在濒危之际,各地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倘使他袖手旁观,这大晋的江山,当如何?
  宫瑟将乌黑的长发聊到身后,取来一支竹管,拔开塞子,便将一黑色的蜈蚣放出来,半尺长的大蜈蚣在他的手腕上爬行,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
  殷素问眉头一紧,血色从脸上迅速抽离,他的手有些颤抖,然而还是坚定不移地放在桌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留下,他气息不稳,哼出声来。渐渐地,原本红润的唇变得暗淡,颜色加深,变成紫色。身上的肌肉都在抽动。
  这么多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这样的痛苦了,轻哼一声:“此毒较之抚东三毒如何?”
  宫瑟得意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瑟好手段。”
  “过奖了,”她将毒源收回管中,走到远处的铁架上放好,回过身亦是笑颜如花的模样,“殷素问,师傅当年这么养着你,只怕也是,让你有这个用处的吧,以身试毒,以身炼药,你这一生也不过如此了。”
  殷素问抬眸看她,全身透着邪佞,轻笑道:“我这一生,还轮不到你来妄断。阿瑟,你此生只能囚于此处,又有什么凭仗来对我指手画脚?这无尽的寂寞便与你作伴,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宫瑟还是不可一世的模样:“我不过践诺而已,就算长困于此,也有阿大作伴。寂寞是什么?我不知道。我若要做什么,一样可以做,外面的世界于我而言只是一个玩意儿罢了,我乐意怎么来便怎么来。反而是你,可悲可叹,身不由己。你有什么呢殷素问?自己好好数一数,便知道这其间得失了。你还要小心着,殷大还在外面等着你呢,你寻他数载,可找到?他在暗处,总有一天会反扑……”
  殷素问眼前一片模糊,他垂着头,一动不动,似一尊白玉美人,空有形而无神。他很痛苦,仿佛置身于地狱,被火淬炼。父亲曾说,浴火重生者,方乃大成者。他似乎无时无刻不再为这样的重生做准备,然而一次次经历,未免让人太过难受。
  殷素问,你有什么呢?你有什么?问句在耳边回响。
  有虫蚁在他的血管内噬咬攀爬,有火石在他的身体内敲击,有藤蔓在纠缠,有猛禽在啄食。他很痛,痛得要命,但是没有破解的方法。疼痛应当是与生俱来的东西,疼痛应该是常伴此身的东西,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耳边是嗡嗡声,疯狂蚕食他的理智,他猛地撑起身子,双手却在打颤,他死死地盯着宫瑟,语调再不是平日的温润清朗,而是恶狠狠的:“若我能渡过此劫,你便不再插手我与他之间的事!”
  宫瑟拿起手边黄铜裹金的烟杆,雪白的秀指纤长,同粗重深沉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猛吸一口吐出,室内烟雾缭绕,半晌,沉声道:“好,我答应你!殷素问,让我看看吧,让我看看你的帝王命,到底有多硬!”

  第五十四章

  瓢泼大雨。
  轻舟泛过湖面,向大门去。殷素问坐在船边,阿大在撑船。此时的殷素问有些落魄,携风带雨间,衣裳已经半湿。他垂着头,像一只精致的木偶,垂着脸,精致的面孔隐藏在晦暗的光影里,看不见他的眼睛,自然也看不见他的想法。天边传来阵阵雷,闪电划过,在如此恶劣的境地下,他还要远行,独自归家,想一想便觉得路途遥远,一路上一定十分孤单。
  右臂出传来剧烈的疼痛,但是那种疼已经消减许多,不久后便会麻木,让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漂亮的行尸走肉,也不知会不会惹人烦恼。桌角有一杯冷酒,在这样的夜里,竟然氤氲出一丝暖气,他漂亮的眼眸变盯着一缕白烟,像是入了魔。
  渐渐地,身上的骨骼就像被压缩了,胸前愈发逼仄,让人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他微微歪着脑袋缓解这种不适,赫然是邪僻的模样,目光却纯净得像新生的婴孩。
  “好了,下船了。”阿大将船靠岸,长杆横在一边,将麻绳系在一根木桩上。
  他穿着蓑衣,身形清癯,高矮适中,一双淡漠的眼睛从帽檐下露出:“船靠岸了,你该走了。”
  殷素问无知无觉地看向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等下了船,他转身看着眼前的男人。此人他不曾见过,但是听过,他是从前行走在梧州一带的剑客,后来自愿陪着宫瑟隐居在此,偶尔进出,也是上集市买菜做饭,同宫瑟一蔬一饭,一生一世。
  “此物你拿去,”他从袖中转手拿出一支铜簪,蝴蝶状,翅上点翠,“烦请代我转交给宫姑娘。”
  阿大脸上古井无波:“你应该自己交给她。”
  殷素问微抿嘴角,权当一笑:“我忘记了。这是她母亲临终遗物,我作为兄长,原本留着亦无不可,只是此生不会再踏足此地……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给你,权当嫁妆。”
  阿大听闻,目光落在簪上,伸手接过:“多谢。”
  殷素问转身,身后的门轰然关上。他起头看向天空,雨幕遮掩,天色也不甚明了。他不喜欢下雨天,在这壮阔的时候,总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雨水像是老天垂怜。只是这垂怜总是显得分外讽刺,乞怜亦是可笑至极。他将伞柄夹在身下,手沿着伞身推开将撑起,轻轻一扬,伞柄便到了他的手中。
  巷中的灯笼被雨水浇湿了,一片幽深,只有寂寥的足音在回响。
  殷素问很快就撑不住了,手指已经在不自觉地抽动,一个不留神,伞便脱手落下,人被浇得透湿。只是他不能回头,再回头就不会有想走的欲`望了,他全靠顽强的意志支撑,一步步艰难行走着,耳边还是父亲多年前送他来京州时的话。
  “今日舍弃了这一切,就在不要回头了。”
  绝不回头,绝不回头……
  要一个人从不回头该有多难啊,没有人是喜欢从不回头的,因为你一生都要要求自己绝不后悔,可是没有人是不会后悔的,然而他却应承了。那时他多大,十岁,还是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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