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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徐静书在段玉山的指点下将整本《训蒙骈句》通读完毕。段玉山任意挑了十余处考她,背诵一字不落,更难得是文义皆通,很让人满意。
喝茶歇息的间隙,徐静书恭敬请教:“玉山夫子,‘结草’是什么典故?”
“什么‘结草’?”段玉山一时没回过神。
“就,‘结草衔环’的‘结草’。”徐静书小口抿了茶,专注觑着他。
“大公子跟你说要‘结草衔环’?如此小人行径,实在要不得。”段玉山拍桌大笑。
他说赵澈小人,徐静书就有点不高兴了。不过她没胆顶撞夫子,只能强行解释:“不是表哥说的,我是听别人说的!”
段玉山敛笑,也不知信没信,总归还是耐心解释了典故。
跟着他又道:“等你以后识字多了,自己去瞧瞧话本子。话本子里啊,凡受了别人天大恩惠的,若恩人长得好看,通常就说‘以身相许’,嫌人家长得不好看才‘结草衔环’呢。”
“哦,这样啊。”
见徐静书捧着茶盏乖顺点头,小脸上没有半点不豫,段玉山疑心是自己小人了,或许这话真是她听别人说的。
却不知徐静书之所以不受他这暗搓搓的小挑拨,是因为她深信,表哥只是单纯不喜欢“以身相许”这种报恩方式而已。
毕竟表哥根本就看不见,怎么会以貌取人呢?
玉山夫子背后说表哥坏话,根本不是真朋友。哼。
作者有话要说: 段玉山:???我只是开个玩笑,怎么就不是真朋友了?!
赵澈:恕我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她还是个孩子,我怎么可能想到以身相许?
几年后的赵澈:是时候以身相许了!
注:结草衔环的典故最早应该是出自《左传》,因为文是架空的,涉及到具体史实会有点尴尬,所以文中没有详细解释,就含糊带过了。请大家谅解。
第十章
自得了赵澈“结草衔环”的承诺,徐静书在各方面的待遇都有了进一步的改善。
先是每日中午留在含光院与赵澈、段玉山共餐,晚上再回客厢与西路各院同吃大厨房餐食,没两天后赵澈索性连晚饭也管了。于是她每日就在万卷楼读书,到含光院吃饭,午间小憩也在含光院客房,只晚上回西路客厢歇息。
跟着她又得到许多漂亮新衫,全是专替她量身裁制,四季都有,一下就将客厢内的小衣柜填满大半。她悄悄问过念荷,才知这些都是从镐京有名的“毓信斋”订布料做的,若换成银钱,一整套衣衫最少也够寻常贫户全家人吃上月余。
再加上替她付给段玉山的束脩、郡王妃徐蝉从私库取给她的首饰等等,
她的衣食住行已全然不像个投亲客居的表小姐,都快赶上赵荞那个正经八百的郡王府二姑娘了。
这些事在西路各院传开后,自有人眼红嘀咕。但徐静书终日不脱出赵澈的“势力范围”,没谁敢到含光院碎嘴,种种闲话就没法子说到她耳朵里。
虽不受碎嘴闲话打扰,徐静书也并没能心安理得。
不过她明白这是表哥与姑母的好意,便不多话,当面诚挚谢过,回去就拿小本子歪歪扭扭记了账,苦哈哈盘算着将来得谋份怎样的差事才能还上。
八月初六下午,吃过晚饭后,徐静书没有急着回客厢,反倒神秘兮兮凑到赵澈近旁。
“表哥,我能跟你说个悄悄话吗?”
赵澈点头,淡声令侍者们都退出膳厅。
使者们退到门外,徐静书还是没有掉以轻心,瘦小身躯紧贴着赵澈所坐的座椅扶手,伸出一手挡在他的耳畔,这才支了脑袋过去。
“这几日我认真想了想……”
软嗓压成气音,连绵呼出暖息霎时烫红了赵澈耳廓。
幸亏蒙眼的锦布条替他遮住些许狼狈神色,他倏地偏头躲开些,清清嗓子低声轻斥:“男女有别,贴这么近说话做什么?”
徐静书被训得一愣,接着皱皱鼻子,眼底闪烁起调皮笑意,口中却一本正经:“我只是个还没萝卜丁大的小孩儿,跟谁男女有别?”
拿他前几日说过她的原话堵回来了?赵澈轻笑出声:“我惯得你浑身长胆了是吧?都敢顶嘴了。”
也就是知道赵澈不会凶她,若换了旁人,她可不敢这么放肆。徐静书乐不可支地弯了眼睛:“耳朵快来,我有大事要说,不能给别人听见。”
赵澈这才重新坐正:“说吧。”
“你受伤昏迷时,那女术士给的符水被我倒掉了,”徐静书小手拢在他耳畔,乌润双眸机警注视着门口,“所以你大约就是因为喝了我的血才醒的。”
赵澈眉心微拢,轻轻颔首:“嗯。”这与他之前的猜测一致,所以他并不觉意外。
“当初有两个坏人在给我取血时悄悄说过,”那段旧事终究在徐静书心中留下不小的阴影,她不自觉地缩起肩膀,咽了咽口水,似是鼓了极大勇气在回忆,“所谓‘长生不老’,是糊弄那个大魔头的,我们的血能做到‘解百毒’就已经很了不起。”
她口中的“我们”,自是被囚到甘陵郡王府的药童们,包括她自己。
赵澈听出她心有余悸,不忍道:“都过去了。若无必要,就别再去想……”
“有必要!”见他没懂自己的暗示,徐静书急得跺脚,附在他耳旁接着道,“我是想说,或许你那时昏迷不醒,不单是撞到头的缘故。怕是中毒了!”
照那些人的说法,她的血其实只能解毒,不可能使人长生不老,更不能包治百病。若赵澈当时的昏迷单纯是因头部遭到撞击导致,那她的血对他来说理当没有效用。
之前她只心念着若能救活赵澈,自己就不会被赶走,对旁的事全没在意。这几日定下神,回想起那些坏人私下的耳语,她才忽然领悟到这玄机。
“若是中毒,那你坠马就不是意外,是有人要害你啊!”
至于是谁要害他、怎么给他下的毒、下了什么毒,这就不是徐静书的能想明白的事了。
赵澈扯着她的袖子,拉下附在自己耳畔的小手:“好,我会派人好生追查。这事你别管,专心读书,年底要去应书院的入学考……”
见他气定神闲,徐静书更急了。她这儿说着攸关他性命安危的事,他却只惦记着她的入学考?急死她算了。
“你要当心!有法子能给你下毒的人,定然离你不远的!”
她怕他蒙在鼓里,只当坠马之事是意外,仍像以往那般没有防人之心,那就很危险了。
“好,我会当心,绝不会再毫无防备地任人暗算,”她的维护之意让赵澈甚慰,唇畔的笑意带起暖色,“你不必担忧,毕竟我承诺了要护你平安长大,不会轻易死的。”
徐静书眼眶蓦地发烫,委屈地抿了抿唇,却没有与他争执的底气。
表哥是好人,她真的不希望他再有什么差池。她实在帮不上别的忙,所以才着急提醒,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他的保护才说这些话。
可她受他保护与照拂这是事实,他会那么想,其实也没错。
她按下心底淡淡落寞,使劲拖起他的手放到桌上,催促道:“快敲木头。”瞎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听出她嗓音微哽,赵澈没明白是哪里惹到她了,有些疑惑闪神:“什么木头?”
徐静书愈发着急,索性胆大包天捏了他的指节往桌面轻叩三下,虔诚嘟囔:“童言无忌,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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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静书乖顺听话又有心上进,既赵澈叫她不管旁的,只专心准备年底考学,接下来的日子她便近乎走火入魔般拉开了疯狂求知的进程,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有时人不惹事,事却偏要来惹人。
八月十一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郡王府总管孙广便将涵云殿孟侧妃母女、西路各房后院人、几位公子、姑娘,连同表小姐徐静书一道请去承华殿。
承华殿是长信郡王夫妇日常起居并处理事务的所在,逢重大事宜才会让阖府各房齐聚于此。
“今日是为着后日要去的那场婚宴,”郡王妃徐蝉端坐主位,面上淡淡有笑,“柱国鹰扬大将军贺征与国子学武科典正沐青霜的正婚典仪,这是郑重场面,咱们过去添喜,行头上自不能怠慢。”
大周立朝不足一年,拢共就封了两位柱国大将军,两将军府共同遥领各州军府兵权,这般实权在握,自是皇帝陛下亲信肱骨。长信郡王虽是陛下的异母弟弟,却只是个不担朝职的富贵闲王,台面上对这两位柱国大将军也需礼敬三分。
既是鹰扬大将军的正婚典仪,长信郡王府自然重视,早早定下由郡王夫妇、侧妃孟贞以及几位小公子、小姑娘一并前去。徐蝉有心想让徐静书也多接触京中场面,便将她也安排上。
众人齐齐站好,总管孙广领一干侍者鱼贯而入,将参加婚宴需用的首饰、佩玉逐一呈交各房。
这些首饰、佩玉全是郡王府公库所藏,多为家传或御赐珍品,只有逢盛大场合,在郡王夫妇共同允准下才能取出分派,事后还得原样归还府中公库妥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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