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驻扎的地方,荣王掀开帘子,大步入了帐内,却正瞧见帐内站了一名女子,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下意识便朝着坐在帐内的覃九寒道,“呃。我要给你腾地方吗?”
覃九寒冷冷瞥他一眼,“这是楚猎明媒正娶的妻子。”
荣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那妇人,没觉出什么特别的地方,略有些不自在的离她远了些,寻了个位置坐下,道,“楚猎的妻?不是说破安城的时候,殉城了吗?”
覃九寒抬眸看了荣王一眼,“楚猎与殿下,谁更厉害?”
荣王倒是未曾轻视过楚猎,思索片刻道,“若是在旁的地方,我与他伯仲之间,但我年岁虚长他几岁,胜算大抵在六成。若是在北疆,那我远不如他。楚家世世代代镇守北疆,是北疆百姓之中的神,对于北疆之事了如指掌,说实话,我也很诧异,有一日北疆在楚家人手里,居然会出了岔子。”
覃九寒收回视线,淡淡道,“殿下胜而楚猎败,无非是因为,你们二人虽然都以恶妇为妻,但殿下家中那位恶妇在京城,而楚猎家中的这位则在北疆。”
荣王听得嘴角一抽,自从他把自己的梦告诉了对方,覃九寒便时不时要刺上几句,但他家里那位王妃也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好女人,称不上贤良二字,他也是做了怪梦之后细细一查,才知晓他那位好王妃当真在后院干过不少腌臜事,故而还真的不能反驳。
无力反驳的荣王思及他话中的那句“楚猎家中的这位恶妇在北疆”,才又仔细打量起了面前的妇人,穿着较为简单,面容也不是那种特别貌美的长相,身上倒是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气质,看着和那句“恶妇”还真的挂不上钩。
但自从着了自家王妃的道,荣王可就再也不敢小瞧女子了,“什么来历?”
覃九寒将一叠密信都丢给荣王,让他自己看,自己则起身,对着帐内的楚氏道,“犯人楚猎守卫北疆不利,已被下狱。楚家一门忠烈,百年英名,毁于一旦。北蛮这一招,着实算计得厉害。”
旁边看完信件的荣王霍的一下起身,拿起随身携带的利刃,就要手刃该女,道,“安城百姓的命,本王要你拿命来陪!”
覃九寒伸手拦住荣王的动作,一句话便让他愣在那里了,“楚猎保她。”
“楚猎疯了吧?他凭什么保别人!他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荣王气急败坏,就差跑到大牢去揍楚猎了。
方才一直不发一言的妇人,此刻才抬起了头,露出一双清秀的眉眼,她的脸上是赴死的那种决绝,与她小家碧玉的贤良气质截然不同。
覃九寒冲楚氏点点头,“去吧。”
“我活着没什么意义了。”楚氏摇摇头,定定看向对面的两个男人,“你们把我抓进牢里吧。我对不起楚家,一切都是我的错,楚猎只是被我害了而已。”
覃九寒已经回身了,看也没看她一眼,“你死与活,与我们有什么干系。楚猎保你,那在折子上,我就不会提及楚氏一个字,这是楚猎的选择。至于你要活还是要死,是你自己的选择。”
楚氏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她此时的心情极度矛盾,她并非真正的楚氏,原本的楚氏还在出嫁的路上,便被她替换了,她混入让北蛮人最害怕的楚家之后,便成了北蛮的内应。安城会破,和她有着莫大的关系,楚猎的祖母死之前都还护着她。
思及此,楚氏愈发崩溃,她本以为她来自首,就能救出楚猎,至少让楚猎保住一条命,但没想到的是,楚猎竟要保她。其实想想也是,楚猎那么聪明的人,事后一定猜到了她有蹊跷。只是,他竟还要保她。
从来没有人这样护着她……
楚氏内心的千言万语,覃九寒却是懒得理睬了,将楚氏送出北疆,送回北蛮残民的聚居地,大军便到了班师回朝的时候了。
这一战,大梁无疑是大胜,哪怕之前处于劣势,但看最后的战果,北蛮大军被歼灭,莫说数年,就是数十年,也不一定能恢复元气。哪怕恢复元气了,也不敢再打北疆的主意了。
北疆最后那一战,北蛮大军可以说是千死一生也不为过,沼泽地内尸首无数。如今在北疆周边的数个部落都传开了,皆言北蛮大军死得惨烈,大梁乃是有天神庇佑,胆敢冒犯者,皆会受到天谴。
是的,因为从未见过沼泽地,北疆之外的那些部落都以为,一万余人,哪怕就是战败了,也不至于落了个寥寥数十人苟且偷生的局面,尤其是,那些幸存的北蛮人,对于沼泽地那些死去人的描述,入内之后,不到半个时辰,身旁人便面上通红,随即陷入昏睡,伴随着失禁的恶臭,就那么一睡不醒。这描述放在一人身上,也许还没有那般恐怖,但人数如此众多的群体发生这样的死状,不免就让听者为之战栗不已了。
当大军在路上的时候,京城却是不如何安宁了。
之前因为北疆的战事,众人都还算和睦,最大的事情,也不过是保宁公主那些丑闻。可北疆胜局已定,大军都已经在路上了,朝中的势力倾轧便又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太子梁喻最近是春风得意,他定力举荐的覃九寒,在北疆一战中战功赫赫,恐怕回来之后就能捞个阁臣做做了,于他而言,自然是实力大增。但他也有头疼的事情,他到底只是太子,而非天下之主天子,故而想要博得臣子的臣服,必须要付出些什么东西。
那些被他塞进大军之中的世家子弟们,便是他换取那些大臣支持的报酬。
他最近最头疼的事情,就是如何替那些只是去军中镀了一层金的官宦子弟们,捞个合适的官位。
本来么,北疆大胜,父皇正是最欢喜的时候,他要提拔几个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偏偏倒霉的就是,被他塞进军队之中的一个纨绔子弟,在大军中闹了事,还被他那个铁面无私的荣王叔叔给砍了,这下他便陷入了两头焦灼的局面了。
一面要安抚死了儿子的大臣,另一面还要面对朝中谏臣的攻讦,若非这次北疆战事的大功臣乃是他举荐的,恐怕他就要成了谏臣口中的罪人了。
好不容易哄好了那些开口闭口要死谏的谏臣,太子焦头烂额回了东宫,结果水都没来得及喝一杯,就又收到了宫外大臣递进来的密信,老长老长的话,无非就是为自家出战的子弟讨功。
讨功讨功!误事的废物!如今谏臣正盯着他,他如何为这些废物讨功!
他这边正头疼着呢,那边他的死对头,最令他厌恶的弟弟谦王又来了。
太子不乐意见他,但在宫中,事事都会传到父皇耳中,他也没法子做得这般明显,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将人请了进来。
却未曾想过,这一请,却是又出事端了。
第205章 ...
覃九寒对太子的评价, 一向是不如何高的,大抵就是这么一句,“薄情寡义且自视甚高”, 若不是当初贵妃得了梁帝的青睐, 这太子, 还真指不定是谁来做。
旁的不用说,光说他做太子这么多年,在收服臣子一事上,便没有什么天赋,朝中仍有好些老臣面上待他恭敬无比, 但实际上并未真的站在他这一边, 或者说, 仍是在观望。
他这太子之所以能这般安安生生做了十来年, 除了梁帝实在是个肆意妄为的性子以外,也因为梁朝的太子一职,实际上能动用的权利实在是少得可怜,与朝政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从朝政来看, 外政有内阁抉择, 首辅决断,梁帝素来是个懒散的性子, 极少主动给自己揽事做, 将大权握在自己手中便算安心,故而内阁中实打实都是梁帝十分看重的臣子,一门显赫皆系于天子一人, 太子不敢也没法子撬动内阁。因此,哪怕是他代父执政的时候,其实也只是在各部插了些人手,内阁是万万没法子的。
至于内政,也就是后宫中的事宜,原先贵妃还盛宠的时候,尚且还能说得上话,如今圣宠渐稀,近些年冒头的也是些年轻的妃嫔,反倒没人能做后宫的主了。再加上后位空悬多年,太后年老早已不管事,先前又出了一遭宫殿走水妃嫔意外身亡的事情,故而梁帝对后宫倒是盯得蛮紧的。
梁帝身边的那个大太监,将整个后宫的权利都牢牢握在手里,仿佛后宫中的首辅一般。
太子哪怕再惦记着宫闱中的权利,那也做不到拉下脸,去讨好个连子孙根都没有的阉人。
因此,他虽有太子之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两个皇弟见了他都要下跪行礼,但实际上,他的处境也不如何的显赫。
所以,他才这般亟不可待招揽那些大臣们,作为太子,在提拔臣子一事上还算是说得上话的,只是一个寒门出身的臣子,要提拔到重臣的位置上,实在不容易,反倒是借着帮衬一把大臣家中的子侄们的由头,尚且能收买一些人心。但这种收买,实在浅薄得可以,就连他自己都知道,朝中老臣是多么的圆滑,不管面上漂亮话说得多好听,但当初父皇有意冷落他的时候,除了母家和那些寒门出身的臣子,可没人敢上他东宫的门。
也正以为如此,他才这般看重覃九寒,哪怕覃九寒其人待他既不谄媚也不低声下气,就连当初他想着法子要让他尚公主的时候,覃九寒也不见一分喜形于色的神情,他依旧十分看重这位日后主动要入内阁的寒门出身的年轻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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