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和屁股一扭,嘟囔着道,“泼妇……”
薛延差点背过气去。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冯氏适时地提着茶壶进来,薛延扭头看见,不敢再放肆,提起的拳头落下来,转身往阿梨身边去了。
冯氏站在门口半晌找不着落脚点,不由笑道,“你们这,弄得还挺好,就是我怎么进去呢。”
“阿嬷,你穿袜子进来就成,鞋子放一边。”小结巴站起来,笑着解释,边屁颠颠跑过去接了茶壶往炕上拿。阮言初去扶着冯氏的胳膊,让她方便脱去鞋子,又与她一起往屋里走。
棉被暄软,踩上去跟棉花似的,冯氏哎哟了声,慢慢坐下来,笑着道,“我活了这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呢,算是长见识了。”她摸了摸被子上的大朵牡丹,又道,“只是被面脏了,不太好洗。”
薛延盘腿坐在炕上,和阿梨头挨着头嗑瓜子,冷声道,“让那个姓胡的去洗。”
胡安和抱着枕头缩成一团,都没力气和薛延吵了,犹自唉声叹气。
折折腾腾,子时一晃便就过了,桌上的蜡烛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烛火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灭了。薛延托着腮靠在墙壁上,无聊望着窗外守夜,月亮很亮,清冷的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屋里算不上伸手不见五指,阿梨没睡熟,头枕在他腿上,闭着眼睛打着小哈欠。
薛延笑,玩心起来,拿手指去戳她的脸颊,阿梨鼓鼓嘴,双手拽住他的腕子,往自己脖子上贴,嘴里念叨着,“你手好冷啊,我给你暖暖罢。”
薛延手指微勾,坏心地挠她痒痒,阿梨小幅度地躲,实在躲不过去,又往薛延身边蹭,小声道,“好困了,你不要闹我……”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睡意,尾音拖得又绵又长。薛延听在耳里,心都酥了一半,赶紧把被子给她掖好,哄小孩一样拍着她的背,阿梨真的倦了,没多会就睡熟,薛延爱怜抚了抚她脸颊,轻轻亲了下她的手背。
冯氏独自睡在炕上,小结巴则和弟弟一起挤在角落,阿黄今个晚上精神抖擞,在两人身上爬来爬去,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小结巴的脸上。小结巴半梦半醒地唤,“阿言,阿言,嘴里有毛。”
阮言初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了若无其事的阿黄,叹了口气,将它搂过来环在怀里,继续躺下睡了。
至于前半夜还信誓旦旦说要和薛延一起守夜的胡安和,现在翘着屁股睡得正香,不时打个呼噜,咂咂嘴,梦里还在背论语,念念有词道,“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薛延恨恨地骂,“王八蛋,我言你个鬼!”
第二天早上,第一缕阳光金灿灿照到屋子里的时候,胡安和姗姗醒来。
冯氏已经出去做饭了,阿梨正坐在炕上纳鞋底,地上的被褥都收起来了,小结巴和弟弟都不见踪影,就剩下他,犹如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万幸的是,薛延也不知去了哪里。
鞋底不好纳,极硬,阿梨废了好大劲才把长针从中间穿过去,抬眼就瞧见胡安和呆呆坐在地上。
她探身往门口看了看,见薛延没回来,赶紧小声冲着胡安和道,“快跑!”
胡安和虎躯一震,这才反应过来他闯了多大的一个烂摊子,他急急忙忙抓了把头发,又和阿梨道了声别,扯了外衣胡乱穿上就往外蹿。
薛延拿着根煮好的玉米从厨房里出来,刚踏出门就瞧见胡安和风一样往外跑,还回头道,“早饭不用等我了,晚饭也不用了,这几天我都不来了!”
“你还敢来?”薛延咬牙切齿地骂,“再来我就毒死你!”
但等到了酒楼,听着了客人们的闲言碎语,薛延却隐隐察觉,胡安和或许不是在危言耸听。
只是要来的不是山匪,而是成千上万的难民。
第68章 章六十八
中午的时候, 酒楼里来了一批从贺兰山来的远行商客, 风尘仆仆,带着大包小裹,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这样的商客在现在并不少, 大多都是往返于中原与西北牧区之间, 倒卖丝绸、茶与肉质之物,来回一趟, 若无意外, 少说也能赚个三五百两银子,可以说从事这样行当的商人都是家底颇丰。
但这次的几个却落魄得很。
几个人拿着菜牌子瞧瞧看看好半晌, 为要不要点一道酱切牛肉愁的脸都红了,最后还是没舍得点,只要了几盘素菜。其中一个唉声叹气道,“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家里本就没什么钱了,听人家说跑商赚钱, 我跟亲戚朋友借了几百两才走了这一趟,这可好,别说钱了,命都差点搭进去。这两手空空的,我怎么好意思回去见我的妻儿!”
另一人说, “你便就庆幸着吧,多少人死在那了,你好歹好活着。留得青山在, 不愁没柴烧,世道艰辛,凑合着过吧。”
他们就坐在账台旁边的那个雅间,隔着一株绿油油的君子兰,薛延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立时便就起了戒心。
做生意的要点之一就是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按着那些商人的语气,薛延在心里琢磨着,定是贺兰山那边出了什么事了。再联想到胡安和昨日说的那些话,薛延舔了舔唇,越想越觉得不对。
就算胡安和说山匪要来是子虚乌有之事,但既然永定的县令肯做防卫,那就定不是空穴来风。
无论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他总得去打听打听,好让心里有些谱。
薛延拨了拨算盘珠子,抬眼瞧见伙计端着菜盘子要去送菜,招手拦下,低声道,“你去忙别的吧,我来送。”
伙计应了声,抹布往肩上一甩,转身走了。
薛延挽了挽袖子,再扬起副笑脸,端起菜盘子走进去,招呼道,“您几位的醋溜菘菜,脆皮煎豆腐。”
里头的客人还在抱怨着时事不顺,靠着门口的那个冲薛延道了声谢,将菜接过来,顺嘴说道,“要是等仗真的打过来,咱们不知道是不是连这口豆腐都吃不上咯。”
薛延眼神一闪,状似不经意问道,“打仗,什么仗?”
其中一个瘦高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色大氅,咬了口白菜道,“西边的周国连年进犯,咱们的将士越来越不顶用,眼瞧着边线就要被攻破咯。”
薛延“嘶”了口气,往一边坐下来,小声道,“这可不能乱说。”
似是有了发泄渠道,瘦高个一脸愤恨,摔了筷子道,“我瞎说?我三个妾室都被那帮子蛮兵给抢去了,房子也烧了,东西也夺了,我辛苦经营十几年,全他娘的白干了。”
靠门口的那个被吓了一跳,赶紧将门关上,回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皱眉道,“吼什么,你不想活了?”
那人一脸木然,“凭着燕国的兵力,若是周军真的闯过了贺兰山,那咱们就是一个死。都现在这时候 ,我还管他皇帝老儿高不高兴,我痛快了便就成!”
这几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薛延也差不多弄明白了些。
周国位于西部,大多靠放牧为生,族人体格健壮高大,被中原人称为蛮夷。早年时候,燕朝开国皇帝一鼓作气统一了中原,将外族人都赶去了贺兰山西侧,从此两国界限分明,西北是荒漠戈壁,风沙漫天,往东则是一马平川,万亩良田。二者相安无事近百年,偶有互通往来,百姓安居乐业。
但近十年来,燕朝却走起了下坡路,到了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加上新帝昏庸,偏爱酒色,国力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蛮夷进犯时有发生。还好大多只是掠过边境,抢夺财物,倒不会真的举兵东下。
燕国也曾多次派将出征,意图收服,但两方势均力敌,最后也多以和解作罢。
现在看来,周国似乎是已经野心勃勃了。
那几人说到畅快处,也忘了薛延还在场,只顾畅所欲言,直到有个人终于反应过来,用眼神示意着,有外人在。
雅间里渐渐安静下来。
薛延笑道,“诸位不必如此担忧,我又不会去官府告什么状,你们说你们的便是。我也只是听你们说起贺兰山之事,有些好奇,便来打探打探,毕竟若真的打起仗来,苦的还是百姓,早些知道,也能早点准备着收拾细软,能逃出去。”
其余几人仍旧面面相觑,不敢多言,只瘦高个破罐子破摔似的道,“那你便早些准备吧,西边的难民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先行一步,他们也快要到了。贺兰山的驻军死伤大半,守是肯定守不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过来。你看现在这地方好似热热闹闹的,但不出三月,便就是那帮蛮夷的天下了!”
薛延问,“什么难民?”
那人道,“贺兰山往西的那几个县都被蛮兵给烧了,里头百姓死了大半,剩下逃出来的,都往东跑了。”
薛延吩咐伙计又免费给他们送了份酱切牛肉,道别离开。
往后院走的一路上,薛延面色沉沉,在心中琢磨着以后的打算。从昆仑山往东至京城,陇县与永定一带是必经之路,若那几人所言为真,这地方定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若要走,也只能南下,渡过黄河后便就会安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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