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一手摸着自己的头耳坠子,笑得眉眼弯弯,揉揉小结巴的头发道,“不要闹,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小结巴见阿梨不肯帮他,又转向阮言初,谄媚地叫了声,“小哥哥。”
阮言初比小结巴要大上一岁,由于性格原因,更沉稳些,也很好脾气,用手沾了点茶水,到小结巴眉上抹了把,淡淡道,“听阿梨姐姐的话,不要淘气。”
韦翠娘挑眉,见所有人都向着她,有些得意。
小结巴鼓鼓嘴,趴到桌子上不说话了。
冯氏只在一边瞧着他们,也不表态,总是笑盈盈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眼瞧着天要黑了,马车终于停下。薛延打开车门招呼大家都下来,准备生火做饭,大半日未见,他想念阿梨得紧,将冯氏搀扶下来后,车里就剩下阿梨一个人,薛延快速凑上去亲了她脸颊一口,又掐着她的腰将人抱下来,动作花哨,还要在空中打了个旋儿。
阿梨轻笑,紧紧勾着薛延胳膊,小声说着悄悄话。
她高兴道,“翠娘刚给我画的妆,你瞧着好看吗?”
薛延捧着她的脸左右端详,最后啵的又亲了她的眼皮一口,夸赞道,“我家媳妇真是美死了,怎么就越来越漂亮呢,螓首蛾眉,明眸皓齿,仙女下凡似的。等以后安稳下来,我也去学,日日给你画眉。”
阿梨便就更欢喜,脸上的笑都敛不住,和薛延一起手拉着手去采果子和野菜。
那边,胡安和已经将火给生起来,正在和韦翠娘到处拾干柴火。他袖子挽到肘间,弯着腰满额都是汗,虽然动作笨了点,但却是很体贴,把所有柴火都抱在自己怀里,不让韦翠娘受累。
韦翠娘颇为满意,她理了理衣袖,忽而叫住胡安和,状似不经意问,“你瞧着我比起早上,可有什么变化?”
胡安和认真端详了她一会,又认真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
韦翠娘抿了抿唇,往前探了步,重声道,“你再仔细看看!”
胡安和眼睛都眯起来,又看了好半晌,迷茫神色渐渐清明,忽而拍手笑了下。
韦翠娘唇角微勾,问,“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胡安和满面欣喜,自信道,“你是为了考验我的意志,其实你根本什么都没变,但就是这样问,来看我到底会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还好我聪颖,及时识破你的诡计,所谓兵不厌诈!”
“……”韦翠娘差点被他气死,她往旁呸了口,上前揪住胡安和的耳朵,恨恨骂道,“你是猪吗?是猪吗?我擦了口脂化了妆,你是瞎子吗?还我的诡计,呵,你可真的是可聪明了呢,是不是还很骄傲?”
胡安和捂着耳朵哀哀叫疼,又趁着微弱的夕阳瞧了她好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好像是哎……”
韦翠娘强挨着将火给咽下去,但胡安和不知趣,紧接着又道了句,“咱们现在这逃难的,你却弄得像是郊游一样……”
韦翠娘瞬时便就炸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给我滚!”
胡安和抱着一捆干树枝,满面委屈,“我怎么了?”
“你挺好的。”韦翠娘冷哼一声,“是我,是我瞎,才能看上你。”
说完,她也不等胡安和反应了,转身便就去找阿梨。停车的地方选得很好,旁边就是一条潺潺的小溪,薛延正蹲在溪边,采了片宽大叶子放在地上,给阿梨洗果子。山里的野苹果个头小小,又红又酸,汁水又浓,很解渴,阿梨有些乏了,坐在薛延的衣摆上,头靠着他的肩,昏昏沉沉打着瞌睡。
薛延半边身子不敢动,就那么让她倚着,低头搓着果皮上的泥污,认真细致。
韦翠娘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黏腻恩爱的样子,心里愈发酸涩,觉得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答应了那个呆头鹅呢。做生意又做不明白,读书读得是好,但又不似人家那样有才情,没一点风流倜傥的才子样子,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虽说卯足了劲想要对她好,但又总是找不到要点,还弄巧成拙惹她生气。
细细算来,胡安和这个人,他除了不花心,老实本分,脾气好之外,一无是处!
韦翠娘越想越觉得憋屈,她往前走两步,挥手将薛延赶走,而后坐到阿梨身边,轻轻扳过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薛延有些不乐意,但又知道赶不走她,只能将地方让出来,临走前还不忘警告韦翠娘道,“阿梨这几天身体不好,你不要总是和她絮絮念,让她多睡会。还有,你手上不要没轻没重的,不许伤了她。”
韦翠娘不耐烦地挥手,“赶紧走吧你。”
阿梨也清醒过来,偏头看向韦翠娘,笑着打了个小哈欠,问,“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韦翠娘看着她的脸,正色问,“你说,我现在退婚,还来得及吗?”
第70章 第七十章
阿梨本来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但看着韦翠娘连丝笑意都没有, 心里咯噔一声,轻声问,“你们到底怎么了, 吵架了?”
韦翠娘一手揽着她肩膀, 另一手搭在膝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跳动, 看着阿梨道, “没有,他怎么敢和我吵架, 怂的像只小耗子一样。”
阿梨被她的形容逗笑,温声道,“那便就好了,你脾气不好, 他让着你,多好。夫妻间不就是这样的, 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取长补短,互相包容。”
韦翠娘蹙了蹙眉,半晌道,“我们和你们不一样。”
阿梨思索一会, 还是没想到她是什么意思,好奇问,“怎么不一样了?”
韦翠娘也不知该怎么说, 又沉默好长时间,反问道,“你和薛延,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阿梨回忆着以前,低低笑起来,“就,阴差阳错,机缘巧合。他最初时候可不待见我,凶得很,总想着要将我撵出去,和现在可不一样。那时候薛延还没有现在这么沉稳,暴躁的像一只鹅,遇到点芝麻大的事就发脾气,还总挽袖子去和人家打架,他胃不好,又爱喝酒,回来就吐得到处都是,还得我熬夜去给他收拾……”
韦翠娘讶然,“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原来竟然这样子过。”
阿梨疑惑道,“薛延来了陇县两年,你们不曾见过面吗?”
韦翠娘说,“我只管账本上的事情,酒楼的经营不怎么插手,也不常去。只听我爹提起过几次,说他和侯才良那群人混在一起,是个小混混。还有就是那次他去找我爹卖柳篮,我爹与我说,那个薛四从良了,改邪归正了,反正当时我是不信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没想到,这样的事是真的存在的。”
阿梨纠正她,一脸认真道,“他本就不是坏人,只是年少时不小心走错了路,好在没酿成什么错事。”
韦翠娘饶有兴味道,“怎么就变好了呢,你看他那个死倔的性子,总不会是三言两语就劝好了。”
虽已过去许久,但再想到当初刚刚生病时候那段日子,阿梨还是觉得难受,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走投无路,也知道什么叫绝处逢生。
被舅母发卖时,她心中还能有些盼头,想着要是被卖给个心善人家,以后许也不会吃太多苦,至少衣食无忧。但那时在少梁,她除了薛延什么都没有,两个还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手里只剩十几文钱,离家近千里路,在一切都陌生的地方,他们就只有彼此,是有多不容易才能坚持下来。
阿梨还记得,临走时候那个瓢泼大雨的夜晚,薛延独自一人在雨中哭。
好在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虽然现在暂时遇到坎坷,但阿梨相信,他们定是能面对的。
韦翠娘还在等她的答案,阿梨捧着脸想了好久,还是不知该与她怎么描述,到了最后,也只憋出一句,“有时候,人可以一夜之间就长大的。”
韦翠娘似懂非懂,她看了会水底游来游去的鱼,喃喃道,“老人家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许也就是你们这样的吧。”
阿梨正色道,“你们也定会好好的。”
韦翠娘轻轻呼出口气,忽而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他的提亲吗?明明和小儿戏似的,但我还是答应了。”
阿梨摇头。
韦翠娘说,“在你们成亲的那天,他喝多了,本来就呆,醉了后更像只呆头鹅,我本不想照顾他的,又酸又臭,烦人的很。但是他拉着我袖子,非要给我背论语,背完了论语,又给我背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我没读过多少书,那是我会念的唯一一首诗,他翻来覆去对我念了好多遍,最后醉糊涂了,一头倒在我怀里……他笨死了,牙齿磕在我手背上,疼得我差点掐死他……但是我竟然觉得,胡安和这个书呆子,好像也挺可爱的,我甚至还想到,如果能这么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阿梨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有些茫然。
韦翠娘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没听懂,其实我也没懂,可能是你和薛延看起来实在太让人羡慕,我就有些冲动。但现在想想,一见钟情这种东西,真的不太可信,太快了,什么都很仓促,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顿了顿,又重复了遍,“你和薛延就很好,相互扶持,细水长流,你都不知我有多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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