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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 (李寂v5)


  胡安和双手攥拳落在身侧,神情有些悲愤,“都没有,是那个卖鱼的老头骗我!”
  他咬牙捂着肚子,将昨日下午在菜市口所经历过的事细细给讲了一遍。
  胡安和说,“我没买过菜,但我也不笨,我瞧出那鱼半死不活,看着像是不新鲜,就问那个大爷,是不是死鱼。”
  说及此,胡安和狠狠锤了两下桌子道,“他和我说,你买回家,把它给吃了,不就是死鱼了?”
  薛延问,“然后你就买了?”
  胡安和苦着脸,“它便宜啊,两文钱一条,足有两斤重,回去做成菜,够一大家子的晚饭了。”
  薛延看了他半晌,最后笑出声,低低道了句,“自作自受。”
  胡安和小声为自己辩解,“这不怪我,咱们同病相怜,你该懂我难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随我爹从京中落到这样鸟不拉屎地方,已经够苦了,而如今又遇那样棘手之事,连口白面馒头都成了奢侈物,好不容易见着个便宜东西,能不心动吗?”
  冯氏不解道,“但就算只是死鱼,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子,你是不是还吃坏了别的东西?”
  胡安和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娘亲是湘江人,爱吃辣子。”
  麻辣臭鱼,怪不得。
  冯氏好气又好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胡安和却乐起来,他说,“我睡觉时候便就觉着肚子难受,但心里高兴,没把那当回事,还喝了两杯冷酒。”
  薛延“哟”了声,笑问,“什么好事?”
  胡安和冲着他挤了挤眼,从袖子里扯出两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放到桌上摊平,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薛延看了眼,一张房契,一张地契。
  他心头猛地一动,眼睛也随着亮起来,偏头问,“这怎么回事?”
  胡安和说,“我娘疼我,江家门面太大,我娘为给我充场面,卖了自己的嫁妆在永安街买了个铺子,最大最好的那一家,前几日才成交。后来亲事黄了,我娘烦闷,以泪洗面,就忘了知会我这事,直到我昨天去给她送鱼汤,她才告诉我的。”
  胡安和咧嘴拍了薛延肩膀一下,动作太大,抻到了小腹,疼的“嘶”了一声,但脸上笑容仍在。
  他眉飞色舞道,“老薛,咱有钱啦!”


第38章 章三十八
  胡安和半日没吃饭, 拉肚子又快要虚脱, 阿梨念他昨晚吃了辣,特意给他煮了碗解火的白菜汤,配着热包子吃。
  白菜汤若是煮的好了, 味儿是甜滋滋的, 阿梨还往里加了点肉末儿,更加香口。包子皮也暄软得很, 咬下去甚至觉得弹牙, 小笼包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精致玲珑, 味道上佳。
  胡安和本来以为他吃不下,但是馋虫容不得他指挥,锅盖掀开后,他闻着那股味儿就坐不住了, 肚子也不难受了,几口一个吃得没完没了。
  薛延急着去看店面, 但胡安和就坐在那吃,听着他唤就点个头,一点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眼看着都要申时了,薛延看着他磨磨唧唧的那样子,实在觉着烦, 想出个招数要整治他。
  他拿了个算盘在手里,冷脸站在一边,胡安和咬一口他就加五文钱, 等到满了一百文后,弹指敲了敲他碗边道,“还钱。”
  胡安和以为自己听错了,头也不抬道,“还钱?还什么钱,没钱。”
  薛延捏着他耳朵要他抬起脸,算盘快要贴到他脸上,冷声道,“瞧见了吗,你现在吃掉了一钱的包子,加上昨日的二钱,总共已是欠了我二十两零三钱银子了,若再算上我帮你忙前忙后的跑腿费,一共二十一两。”
  胡安和被他这一通流氓理论惊得愣住,半口包子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赶忙喝了口汤才缓过气儿。他伸脖子瞧了眼那算盘珠子,慌慌道,“你等会儿!你家这什么包子卖那么贵?”
  薛延说,“你吃的那个是猪肉芹菜。”
  胡安和瞪着眼睛,“吃金子长大的猪?”
  “你管它吃什么长大的。”薛延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拿着算盘磕磕他的肩,狭长眼睛一眯,道,“店是我开的,爱怎么卖怎么卖,怎么着,你还吃不吃了?”
  胡安和一脸悲痛,“薛延,我以为患难见真情,但你时至如今竟还和我谈钱这种东西。”
  薛延不为所动,淡淡道,“谈钱怎么了,亲兄弟明算账,就算你叫薛安和,也得把钱给我结清楚了。”
  薛延以往雷厉风行,又对他心狠手辣,胡安和听着那一顿胡扯,竟然信以为真。
  他跳起来,你你你的指着薛延你了半晌,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薛延一肚子坏水,又对胡安和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就抱着臂在那看他着急。
  阿梨正缝衣裳,她听不见外面声音,也就没理会那两人的争论,直到看着地上胡安和影子晃来晃去,才抬起头。胡安和歪头对上她眼睛,像看着了救星一样扑过去蹲在阿梨脚边,呜里哇啦说了一大通薛延的不好,什么无商不奸、趁人之危、黑心黑肺,但阿梨眨眼看着他,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她等胡安和说够了,咬断线头,疑惑问了句,“发生什么了?”
  闻言,胡安和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脸红脖子粗,回身手指着薛延道,“他他他——”
  阿梨笑起来,“那你便就听他的嘛,薛延说的对。”
  胡安和忽然觉着这日子实在是难过极了。
  薛延没心思再看他折腾,见胡安和也不想再吃了,拽着他袖子就往外走,“别磨蹭,看房子去。”
  胡安和踉踉跄跄跟上,他不忘那二十一两银子,一路还在和薛延争辩,被照着屁股踹了脚才终于老实下来。
  等终于到了地儿,胡安和也想明白过来薛延是在诓他,回忆起那会自己的呆蠢模样,胡安和羞愤欲死,拿钥匙开门的时候都没有好脸色。薛延觉着有趣,含笑瞟他一眼,被胡安和红着脸躲开。
  这店面原本是一家客栈,若算上阁楼在内,足有三层,闲置了三个多月,房梁上结了薄薄一层蛛网,地面也落满了灰。薛延挥了挥眼前的土,楼上楼下打量了圈,道,“够大的。”
  确实是够大的,光楼下就足有包子铺的八个那么大,桌椅板凳都被原主给搬走卖了,屋里空荡荡,更显宽敞。
  楼梯是涂了红漆的,摸上去圆润光滑,看着还很喜庆,薛延摸了把,而后垂眼吹了吹手指上的土,冲胡安和道,“你娘真是够疼你的,这样大的店面,买下来怎么也要四五百两。”
  “我娘就我这一个孩子,不疼我疼谁。”胡安和靠在窗户边上,低声说,“但我也真是没想到,我娘能舍得买下这样的铺子。她怕我爹知道了会阻止,偷偷把嫁妆都卖了,就是怕江家那姑娘嫁过来后会压我一头,我在她面前说不上话。我娘甚至都没想过,若是万一以后再有什么变故,这就是她唯一能安身立命的钱了。”
  薛延说,“那你就更得争气些,不让她失望。”
  胡安和微微侧脸看着他,半晌才道,“薛延,这真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薛延问,“我怎么就不能了?”
  胡安和反问,“薛延,你知道我在陇县最初见你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恨你吗?”
  薛延懒洋洋用手肘拄着楼梯,扭了扭脖子道,“不记得,我得罪的人那么多,数都数不清了。”
  “但我一直没忘。我爹再怎么说也是个五品大员,我在京里虽说算不得横着走,但也是没被人那样欺辱过的,我爹都舍不得骂我,你是第一个。”胡安和抬眼,努力从薛延迷茫的神情中寻找一丝愧疚,道,“你我十岁那年,鹤云楼诗会,整个国子监的学生都在,先生出了道考题,说随心写首咏鹅的诗,我最先答出,写好便就去交卷……”
  薛延“啊”了声,胡安和眼皮一跳,说,“你想起来了?”
  薛延摇头,他舔舔唇,问,“我写出来了吗?”
  胡安和咬牙切齿,“你次次考试国子监倒一,考了七八次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你写出来,你写出来个屁!”
  两人隔了老远,但薛延还是觉得被他唾沫星子给喷了一脸,他歪头躲了下,又抹把脸,才道,“你继续说。”
  胡安和卷了卷袖子,掐着腰与薛延道,“你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小肚鸡肠呢?你做不出诗便就做不出,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斤两,你盯着我做什么?你可好,轻飘飘两句话,你知道我丢了多大人吗?”
  薛延一脸不可置信,“我抄你卷子了?”话落,他又摇头否认,“不可能,我就算是被先生罚要倒立着拿头走路,我都不会抄。”
  胡安和往地上呸了一口,“谁说你抄了,你比抄更可耻,更过分!”
  薛延往后闪避了下,又跳了两层台阶,问,“那我到底怎么了?”
  胡安和说,“我去交卷子,不小心碰着了你的胳膊,你没拿住,笔就掉到了地上,弄脏了你的白袍子。我立时便就与你道歉,我还将笔捡起来,用自己的方帕擦了擦,交还于你,说待会你可将脏衣裳脱下来,我拿家里去给你洗。我这态度够好了吧?但你不接!你还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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