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郭氏一个做妾的,至多也就是像大家一直以来以为的,在京城偏僻的地方有家不起眼的小店,一年撑死也就几百银子的收益而已,怎么可能有那么厚的“嫁妆”?
她如果真有那么厚的嫁妆,当年也不会在老家待不下去,孤女寡母的千里迢迢进京来投奔老太太了。
可见都是许明孝给她的本钱,让她慢慢将“嫁妆”发展壮大成了如今这般局面的。
难怪许明孝每年除了俸禄,几乎再没有任何进项充入公中,几乎所有官员都有的冰敬碳敬,他也是寥寥无几,还以为他真如他自己说的那般清廉无私,再不然就是暗地里补贴给了李氏,再让李氏补贴给了自己的娘家,——这也是许老太太和大太太自来不待见李氏的另一个原因,哪有她那样补贴娘家的,那已经不是补贴了,而是一直供养着整个娘家好吗?
却原来,李氏只是个背黑锅的,许明孝把自己收入的大头,都悄悄儿给了自己的小老婆!
大太太越想越气。
三房可至今都没分家,除了各房媳妇嫁妆的收益,照理一应收入都必须充入公中才是,他许明孝凭什么挖公中的墙角,去补贴自己的小老婆,从来只见过费尽心思挖别人家墙角的,谁能想来还有这样挖自家墙角的,自家可真是养了好大一只硕鼠!
大太太因着心里有气,接收到许老太太的眼色后,虽然到底还是开了口劝解李氏,那话却是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二弟妹千万别说气话,我知道你心里生气难过,可再生气难过,也不能做那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不是?何况你还有夷丫头呢,你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她想吗,你要是真去了,她指不定就真得被逼着叫一个妾的生母‘外祖母’了,毕竟二弟这一房,这么多年来,没规没矩的事少了吗?也没见谁说他这样不好,不该这样做,所以二弟妹,你可千万要挺住了,母亲方才不也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吗?”
把许老太太说得脸色是越发的难看,老大媳妇什么意思,是在说二儿子之所以敢这样宠妾灭妻,二房之所以这般没规没矩,都是她这个当娘的纵的吗?
当真是眼里只看得到银子,一点亏也吃不得,与李氏一样,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老太太冷哼一声,正要说话,许夷光忽然挣扎着从榻上下来,跌跌撞撞的上前抱了李氏,哭了起来:“娘,您别扔下我,别扔下我啊,如今是您还在,我便被作践成这样了,您要是走了,我岂不是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了?求您千万别走,何况祖母还在呢,祖母那般慈爱公正,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您好歹听祖母说了怎么为我们做主后,再决定要走要留也不迟啊……祖母,求您为我娘和我做主,求您留下我娘,孙女儿给您磕头了。”
说完,拼命的给许老太太磕起头来。
看得李氏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再忍不住落了下来,抱着女儿大哭起来:“我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被人羞辱欺凌到这个地步,还不就是欺负我娘家家道中落了吗,可我家道中落是进门之前的事,既嫌弃我,当初就别迎我进门啊……公爹,您老人家为什么要去得那般早,若不是您老人家早早去了,我们母女怎么会被羞辱至此,您老人家睁开眼睛看看,救救我们母女啊……”
许老太太被李氏哭得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
做梦也没想到,李氏竟也会有这样一哭二闹的时候,下一步她岂不是该上吊了?
再看大儿媳三儿媳和孙女们,却分明满脸的同情与同仇敌忾,想到这事儿的确是李氏母女委屈大发了,二儿子这会儿是既不在,在当娘的心里,自己的儿子也从来都是好的,便不好,也是被人迷惑挑唆的。
于是一腔怒火都发到了郭姨娘的身上去:“贱人,我和你老爷不过是想着你太太身体不好,素日才对你多有抬举,谁知道不过才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立马开起染坊来,竟纵容你的娘家人嚣张招摇到那个地步,连太太和二姑娘都不放在眼里,真以为你为我们许家诞育了子嗣,你就是有功之人,就没有谁奈何得了你了?呸,也不想想宓姐儿姐弟几个的母亲从来不是你,而是二太太,他们与你那狂得都快要上天了的老娘兄弟就更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还敢自封老太太舅爷,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郭姨娘早在春分说到她和许夷光出府后径自去了正阳大街,进了就近一家银楼后,心里的得意与称愿便已都化作了不祥的预感。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事情果然朝着比预料的更糟的方向发展了,许夷光不但知道了郭记是她的产业,且本钱是许明孝出的,她的母亲和弟弟弟妹还对她出言不逊。
第39章 干得漂亮
郭姨娘自己的母亲自己知道,这些年上面没人压着,下面还有过继来的弟弟弟妹小心翼翼的捧着供着,又自谓有自己这个出息的女儿做靠山,的确做得出叫许夷光‘好外孙女儿’这样的事,说得出李氏‘除了一身病,什么都没有,早晚要给她腾位子’这样的话来。
但无缘无故的,许夷光怎么会去她的银楼,又刚好那么巧的遇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要说这当中没有问题,真是打死了郭姨娘也不能相信。
所以,不是她们母女终于等来了好机会一次打倒太太和二姑娘母女,而是她们早就落入了她们母女的圈套里,如今还不知道要怎么才能从坑里爬出来!
郭姨娘想通了这一节,对李氏和许夷光就越发恨得牙痒痒了。
真是好狠的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她往死里逼,知道了她竟在正阳大街有一间银楼,老太太与大太太岂能善罢甘休,不用她们母女出手,老太太与大太太便先饶不了她了,方才老太太和大太太看她的目光,可不就锋利如刀吗?
届时她再有老爷护着又怎样,老爷也不能一日里十二个时辰都在家,何况母亲与长嫂的话,老爷敢不听么,不听也行,可老太太当母亲的或许不会跟自己的儿子计较,大太太牵涉到自己的利益,又怎么可能不计较?
早知道,她就不该心慈手软,顾虑这顾虑那的,就该一早便下狠手,结果了病秧子的,再剩下个小的,过几年一副嫁妆,远远的打发了就是,只可惜现在纵悔青肠子,也已迟了。
郭姨娘心里已是翻江倒海,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
因之前李氏跪下时,她已跟着跪下了,这会子便只是磕了一个头,小声说道:“回老太太,婢妾从不敢对太太和二姑娘有任何不恭不敬之心,也从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婢妾进府也这么多年了,若婢妾是装的,装得了一日两日,总不能一连装了十几年,都不露出丝毫破绽吧?”
“至于婢妾的母亲和兄弟,婢妾一年里也见不了他们一次,对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婢妾是真不知道,但他们从来都老实本分,怎么敢那般嚣张狂妄,所以这当中一定有所误会,还请老太太明鉴。”
说完又磕了一个头,十分的恭敬谦卑,却避重就轻的把话题围绕在了她和她的家人们对李氏和许夷光到底恭不恭敬上,并没有解释正阳大街上郭记银楼的由来。
已经吞到了肚子里的肥肉,那就是她的,谁也休想让她吐出来!
只可惜大太太不让她如愿,立刻冷笑起来:“老实本分能说得出那样张狂的话,做得出那样张狂的事来?难道夷丫头还会说谎不成,那样不像样的话,我相信她也编不出来!何况有你这个出息的女儿和姐姐擎天护着,他们怎么不敢那么张狂了,只怕在我们大家伙儿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狂上天了!”
说完看向许老太太,“母亲,这事儿万不能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否则,也太委屈二弟妹与夷丫头,尤其是二弟妹了,被人凌辱至厮,换了谁能受得了?何况夷丫头主仆方才可说了,当时围观者众多,把正阳大街堵得都不能通行了,只怕很快事情就要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咱们这样的清流人家,名声最是受不得半点损伤的,万一回头让人参了二弟一本‘不孝不悌,宠妾灭妻’,可如何是好,毕竟老话都说‘父母在,不分家,无私产’,如今却连二弟的一个妾都有如此丰厚的身家,二弟不是不孝父母,不悌兄弟,宠妾灭妻,还是什么?母亲千万三思啊!”
大太太向来自矜自持身份,要不是今儿实在太气愤,才不会跟郭姨娘一个做妾的直接对话。
想到都是二老爷许明孝闹的,心里虽知道不该盼着许老太太早登极乐,许老太太若真早登极乐了,她家老爷也得丁忧,实在太不划算了,这会子依然忍不住想,这样没规没矩宠妾灭妻拖后腿的玩意儿,要是能早早给他分了出去该有多好!
许夷光当然知道大太太说这番话,为的不是替她们母女打抱不平,而是为的那间银楼,但依然忍不住心下大是称愿,大伯母干得漂亮!
却仍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祖母,我没有说谎,我说的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求祖母千万为我娘和我做主。”
许老太太被大太太说得越发的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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