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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卿欢[重生] (桑狸)


  他点头,望着满天霏雨,恍然忆起母亲死后的一个下午。他如这般心情寥落地在母亲墓前流连,自身后走进一个中年男子,他雪色夹袍,容颜儒雅俊秀,垂眸看他,“想为你母亲报仇吗?”
  他的声音缓慢而有韵律,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祁昭望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可是你太弱小了,想要复仇,就得依附于强大。”
  “赤枫招,听说过吗?”
  “入得此门,不侍君王,只敬天地,非死不得出。”
  那样的时节,本不该有红得似火的枫叶,可偏偏手中的一小片枫叶红得灿烈炙热,与周遭墓地里灰蒙颓败的场景格格不入。
  他曾经翻阅典籍,试图找出关于赤枫招的只言片语。所查到的,仅仅是成立于玄贞年间,总部设于吴越郡,以帮助官府平叛冤假错案为己任,颇得百姓拥戴。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正义且良善的盟派,与如今这个不择手段渗透朝局、扩张势力的组织全然不同。
  这世间的堕落总是比想象的容易,盟派也好,人也好。
  祁昭从母亲墓前回来后便好似将所有的抑郁、阴骘都留在了那里,一如从前开朗,忙于政务之余便是张罗着修缮东盛巷的别苑,好用来娶媳妇。
  他让辰珠和筱盏先过去,又让封信帮着张罗买了几个样貌周正的丫头进来,往日清冷的别苑瞬时热闹了起来,当真先有了些家的味道。
  这期间兰茵曾与他商量想去溧阳公主府看看连月,被祁昭拦了下来。吴连月于萧毓希的婚事定得很是憋屈,他去过几次,吴家人见着他都是神情复杂,充满不甘。取而代之的兰茵若是这个时候上门,更加不会有好脸色看。
  他让兰茵备下厚礼给吴家送去,权当尽一尽抚慰之心。吴家收下了,并且回了信,说公主和驸马都很感谢郡主惦念,劳烦她费心了。
  经此一事,溧阳和驸马待兰茵再不如往日亲厚,倒是疏远了许多。每每虑及此,兰茵都很是郁闷,但想一想彼之遭遇,又觉得还算在情理之中。
  吴家也是嫁女儿,婚事备得相当低调,兰茵也不好张扬,特意嘱咐了安王府低调行事。一来不想太招人眼,二来也不想让吴家多心。
  比之两家婚事更低调的,是康帝下旨册封谢氏静怡为淑妃,以一顶小轿从顺贞门抬进了宫。
  此举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宫中多年未迎新人,谢氏进宫让那些本以为襄王已彻底没戏的人大为惊愕。谢氏与襄王本是姻亲,在外人看来俱荣俱损,朝局本已向着靖王那边倒去,如今,油滑些的人又开始两边掂量着了。
  置身于两王相争的事外,毓成在八月初收拾行装跟着文渊阁大学士崔明珠去了淮西拜访鸿儒。虽然崔明珠平日里恃才傲物,满朝文武向来极少有能被他放在眼里的。但这件事他却办的很妥帖,特意上门向兰茵保证,他定会照料好毓成,不让他有丝毫差池。这样也直接说明了毓成确实很得文渊阁里那帮儒学士的喜欢,虽然她暂且尚不能明白祁昭所说的‘刀笔剑墨’的含义,但起码不算是坏事。
  毓成走后,在朝中很是吵了一阵子的‘裁撤冗僚’最终以祁长陵一派的胜利而告终。但这场争论让一个国子监监生脱颖而出,他名曰顾瑀,字江生,学识渊博,善工翰墨,很得康帝赏识,将他纳入中书,册为内舍人。
  只有祁昭知道,前世里顾瑀以其刚直不阿很得吴驸马青睐,便撮合他迎娶了自己的女儿连月。顾瑀君子之性,洁身自好,温煦和善,与吴连月相濡以沫,夫妻投契,恩爱非常。
  可是这一世,一切都晚了,他来的太晚,让本该被清风霁月环绕的连月滑入了那个污浊的火坑里。
  卢家大夫人的病情日益恶化,而益阳那边却迟迟无音讯,总不见卢楚归来。
  祁昭这才觉出些不对,召卢楚回京的圣旨七月份就发出去了,就算走得慢路,从益阳到长安一个来回二十天绰绰有余,两个月过去,卢楚竟迟迟没有动静。祁昭知道他是个孝子,绝不会在知道母亲病在危笃时故意耽搁,这才意识到益阳那边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派了一个刑部枢密以查阅案卷宗的名义往益阳去一趟儿,办完了这些事,便到了九月初七,他终于将自己心心念念的兰茵娶回来了。
  鎏金烛台上彻夜燃着红烛,绡帐上以金丝线绣着交颈相依的鸳鸯,铜钩束着,丝丝漾漾地垂落下来。兰茵坐在榻上,大红嫁衣摆尾冗长,几乎铺展开了大半个绣榻,缎子上密匝匝绣满了纹饰,如开在红锦上的粼粼金光,映着烛光摇曳熠熠。她发髻高挽,钗头凤垂下细密编缀的碎金璎珞,流光闪烁的漾荡在耳畔。
  祁昭这个新郎倌被外面那帮纨绔子弟灌了许多酒下肚,走起路来晃晃悠悠,高容易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兰茵跟前,她静静坐着,手里举着薄绢团扇恰恰挡住秀面。
  罗袖顺着胳膊滑落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亵衣和莹然如玉的皓腕,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扇骨上,微微颤抖着,有些紧张的样子。
  祁昭看着这样犹抱团扇半遮面的兰茵,于醺醉间觉出内心的万般盈实。这是他的妻,前世与他生死与共、共赴黄泉的妻。他寻寻觅觅两世,于重生后苦苦经营,终于自万千荆棘中趟过,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将团扇拿开,兰茵微微低垂下头,唇如红玉,睫宇微颤,细腻柔嫩的脂粉上扑了两团桃色胭脂红,在满壁红锦金尊的映衬下,美的像个精心雕琢的偶人。
  祁昭坐在她身边,将她的手自层层叠叠的绸缎中摸出来,发觉那如云缎绵软柔韧的小手中浸着凉凉的汗,他笑了,凑近她耳畔,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烛光中的兰茵脸颊愈加绯红,臻首低垂,声线含着沙哑:“没有。”眼波闪烁若受了惊的鹿麋,尽显口是心非。
  祁昭靠得更近了些,想再逗逗她,两人繁杂的袖氅绞缠在一起,红脉脉的一片。他蓦然注意到,兰茵秀发上簪的金钗珠珀华光如星矢,却有一枚白玉簪隐没其中。与华美的金饰相较,它简朴渺小,流转着乳白光泽温润不够张扬。但却看得祁昭痴痴愣愣,心中温暖。
  那是当日他赠与兰茵的玉兰簪,她收的勉强,最终却戴着它走进了新房。
  注意到他焦灼在玉簪上的视线,兰茵抿唇浅笑,青黛螺子勾勒出如画的眉目,这一笑有万千芳华绽开,惑得祁昭愈加痴迷。
  他微微倾身,在兰茵脸颊印下一吻,唇齿与肌肤相接,触之柔腻与温滑,贪恋着这熟悉的感觉再也舍不得分开。细碎的吻顺着颊侧下移,辗转于丹唇,碾磨撕咬,手也开始不安分,摸索着去解帛带。
  然而半柱香过去,祁昭郁闷地探起身,低头看向兰茵的腰间,那五胜结稳稳当当地扎在丝绦上,嵌在帛带中央,只是被祁昭扯得有些松软。
  兰茵被他吻得气息错乱不稳,两颊像是火灼一样,将手指覆上胜结,声音细若蚊蝇:“还是我来吧。”
  白皙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拨弄着复杂盘桓的丝绦,幻影一样地拆解开,捋顺着因打结而蜷皱的丝绦,愈发显出几分慌乱。
  祁昭回想起前世的场景,彼时奉旨成婚,两人并没有感情,依照俗礼兰茵这一身繁杂冗长的嫁衣是由四个丫鬟合力脱下的。刚才他在推门而入时是见着门前徘徊着穿着喜庆的小丫鬟,被他借着酒气轰走了,并扬言谁要是敢打扰他和夫人入洞房,一律乱棍打出去。
  ……这会儿要是再出去叫人,是不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12点更新哈,后天开始恢复正常的更新时间,早上1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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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他硬着头皮帮兰茵把衲珠缕金的外裳脱下, 把这沉甸甸的衣物搁置好,又去脱软缎锦衣, 这该死的锦衣足有四层,从雀翎瓒金丝到梅花飞缀再到单色无刺绣, 脱得他大汗淋漓,烦躁不堪。
  终于将锦衣脱完,他又把兰茵摁住妆台前给她拆假髻、发饰。一根小小的发簪勾连了数道秀发,稍稍一心急用力, 他的兰茵便吃痛浅呼, 吓得他赶紧收起猴急,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拆解。
  拆下几根簪子,他好似渐入佳境,显得不那么手忙脚乱了。兰茵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夫君,柔声道:“思澜,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祁昭的手指灵活跳跃于她的发髻上, 点了点头:“问吧。”
  “你……是何时开始喜欢我的?”
  祁昭怔了怔,解髻的手微滞。兰茵察觉到他的迟疑, 心中有些忐忑。长久以来她总是处于被动, 是祁昭一步步靠近她, 关怀她,为她筹谋, 替她消灾。可是想要追溯源头,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祁昭待她开始热络,而又为什么如此待她, 却是一片迷雾,辨不明白。
  在身后的一片静默中,兰茵的声音有些怅然:“思澜,你是喜欢我的吗?你自己确定吗?”
  一直处于迷楞状态的祁昭陡然回神,他放下梨花木梳,绕到兰茵跟前,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说:“兰茵,你怀疑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怀疑我对你的心。也许其他的事情我暂且想不通,可是我自己很肯定,我爱你,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我有半句谎话,让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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