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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系统 (马桶上的小孩)


  屋内那些平日颇为畏惧辛翳的臣将,听了这话,相互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这……这是跟谁说话呢!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几句低声劝和,辛翳声音也低下去,门推开,辛翳背手在前,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被屋里听见了,进门径直走回桌案后的凭几处,景斯赶忙端了软垫与新凭几过来,摆在桌案侧边。
  辛翳身后,一女子穿着浓青色深衣走进来,衣服外头罩了件滚白绒的披风,素颜未妆,头发不是束了垂在背中的坠髻,而是又把坠髻一挽,像个男人发髻似的,但是却挽在脑后,斜插两枚银簪子。
  大抵是因为楚国女子极其注重妆容,特别是贵族女子,远远只要看见白脸黄脸就知晓是女是男,楚女又大多喜穿艳彩,柳腰碎步,姿态婀娜,这女子一走进来,几乎让所有人愣了一下。
  步伐打扮姿态,无一不有君子风貌,但面容五官与身量,又显然更像个女子。
  直到她手撑着凭几落了座,腰间没有组玉佩剑,却有银香囊一枚,她没打招呼,伸手就去拿辛翳眼前的牍板,露出一截女子般纤细白皙的手腕。
  那些初次见她的人更懵了——
  看窄肩瘦腰的体态……多半是女子。可宫里能出入这种场合的女子,思来想去……只可能有一个。
  那就是没有行婚礼却被宫内称作王后,楚国上下都知道的那个抢来的闻喜君。
  有人传言说是闻喜君容姿迷人,绝世无双——现在看来显然没有。
  有人说闻喜君根本就是个男子,楚王明知道娶不了也见不了人,故意抢回来,对外宣称昏迷。
  总之不论是哪种谣言,见了人,自然也打破了。
  这……闻喜君,或者说王后,容姿说绝世是不可能,五官比她旁边那知名的楚国美人还差一大截,但却几分云山雾罩的清冷贵气,沉稳默然,坐在楚国美人身边,把他平日里那股放荡不羁的乖张感都压下去了几分。
  那就是说之前得病昏迷是真,只是如今清醒了?!
  下头群臣交换眼神,惊疑不定,却看着商牟原箴两位坐在前头雷打不动,淡定依旧。
  辛翳抬手:“哦,刚刚忘记说。王后。晋姬。”
  是了,若是晋国公主,那就是周王后人,出身姬姓。楚国这些年,想要娶2公主,不是找周边有辈分没实力的巴掌大小国捧一位公主出来,要不然就是找燕国那种八竿子打不着,八百年不接壤的遥远国家迎娶公主。晋国闻喜君,倒也算是楚国这几代王后里头,家底姓氏血脉数一数二的了。
  但下头那些臣将,却对“王后”这个称呼有点不太适应。
  前头那两位大神又波澜不惊的低头行礼,道:“臣见过王后。”
  后头一帮人只能跟着赶忙行礼。
  南河只是点了点头,拿起牍板,心思全在军报上:“说是没有大战,但他已有人马通过船队,占据了这几处点扎营,这并非城池据点,但你是否发现,这几处,都是水流转弯后的宽滩处。”
  辛翳凑到地图上看一看。
  南河瞥了一眼地图,道:“楚国的地图对于黄河一代水文的描绘太过粗略,因为黄河是连通东西几个国家的最大河流,又是各国通商最重要的方式,因此向晋、魏手中都有黄河沿岸大小转弯与河岸的标注描绘,我当时曾考虑过冲滩登陆作战,所以有仔细看过地图,若我没记错,这几处,应该都有宽滩。”
  南河紧紧皱起眉头来:“水面一宽,水流速度会迅速下降,而且泥沙降沉,如果有一艘船停靠在这里,将锚抛下,就会被不断降沉在此处的泥沙压的锚越来越深——只要绳与水深测量的足够准确,只要在这里下锚,船只就几乎可以稳稳停在水面纹丝不动。”
  商牟皱眉,而唯有辛翳,几乎是立刻追上了她的思路:“你的意思是说……赵国根本不打算用太多船队南下,而是要用浮桥?就像是当年文王迎亲于渭,在渭水上‘造舟为梁,不显其光’?如果浮桥能够造成,那数万车马南下就只是几天的事情!”
  南河点头。
  考虑到蔺腹对于战争的了解,他或许也知道历史上有多少战役与浮桥紧紧相连,而浮桥对他的陆地作战有多大的帮助。
  是,历史上火烧浮桥的战役不再少数,不止那曹操被烧过,汉光武帝也烧过公孙述在长江上架起的浮桥。
  如果浮桥建设,那楚国确实失去了太多战机,但赵国显然有备而来,辛翳远远在郢都,真的能指挥好这一先决作战么?
  商牟:“但浮桥的修建,可比我们想象的难多了,如果想要能通过车马,需要的浮船、人力与时间都不会短,如果赵国当真以修建浮桥为主战略,那怕是会在这一线,修建数座重要浮桥。”
  南河:“这也更说明了赵国的决心与野心,他们攻打秦国的时候,遇到多少不顺,两年多之后才不得不放弃,这次事关赵国兴亡,他们绝不会轻易对楚国松口。”
  原箴道:“说来秦国。秦国手下那位主将军智夏子,是晋国白矢的消息,已经不是秘密,似乎秦国打算交出白矢。秦晋之好变成了秦晋之争以后,秦国迅速落入下风。不比秦赵之争,秦晋接壤太多,又彼此太过熟悉。”
  辛翳偷偷斜看了南河一眼,她面上没有太大的反应,他这才问道:“那是因为晋国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白矢,她之所以先说为了白矢发动战争,就是为了让秦国交出白矢,或者让白矢因为愧疚或其他原因,主动到晋国来请罪受缚。秦国没了白矢,就是断了根胳膊,之后就更不可能对晋国有招架之力了。”
  辛翳的猜测显然是合理的,一时间屋内也沉默,商牟半晌道:“好狠的心……”
  辛翳垂眼看向地图:“狠么?我却能理解。晋国这是想要攻打赵国,需要有上党犄角,还需要秦国那一侧的不少要城作为据地,从另一方向夹击赵国。而秦国不愿意。秦国这样的穷亲戚,晋国付出了这么多,却连配合都得不到,自然明白了——靠别人都是不行的。什么秦晋之好,重要关头还是会以自己的国家为中心。要想反击赵国,打的赵国更落入泥里,让晋国无忧,只有吞秦。”
  只有吞秦……
  确实。南河当年就主动建议舒这样做,她那时候不肯,却在此刻各国愈演愈烈的摩擦中,选择了这样做。
  而且做得手段很漂亮。
  她是成熟了……
  这一场书房里的会议,并没有持续太久,诸臣离开时,满脑子只挂了“王后”二字。
  原箴又与辛翳多说了几句才离开,他前脚刚走,景斯后脚迈步进来,手里捧着东西,面露难色。
  辛翳:“怎么?”
  景斯身子朝南河转了几分:“是晋国来的……文书。”
  


第205章 桑扈
  辛翳转开头来,道:“你接吧, 我正好要去主宫一趟。晚上……一同用饭。”
  南河仰头看他, 他背着手走出去, 头也没回。
  她从景斯手里接过布囊, 景斯也低头行礼退出去。
  南河抚了一下布囊的料子,是赭黄色菱格暗纹的,她以前也曾一次次在牍板上写下文字,装进这样的布囊里。
  总感觉这布料上还有汾水河岸的气息。
  她犹豫了片刻,解开绳来,凝神看向布囊中几片牍板。
  “暄妹,我亦很好。”她似乎压根排除了辛翳, 也不考虑和他对话的可能性。她仅有的想说的话都是对南河说的。
  “阿娘总提及你, 年年阿父忌日, 都会祈求你病愈清醒。我也在祈求。”
  她不提那些国事,只提家事。
  但南河从辛翳口中得知,他对舒说出了“她在成为晋国公主之前,先是楚国令尹”这件事, 但此刻, 舒与她的回信里没有半分芥蒂的痕迹,仍然像是一家人那样……
  “你一睡便是两年,两年足以让很多事情改变。或许你也听他提及变成如今状况的原因。总有很多事情影响,没有达成晋楚结盟,但这更多是与时势有关,魏国被瓜分之后, 晋楚失去共同的敌人,这也难免。或许你也听说,我如何开战,如何夺下了成周一带……”
  牍板上忽然有一段区域,似乎被小刀刮过多次,甚至微微凹陷,她的犹豫不决显露在那层层刀痕里。
  她竟然话锋一转,道:“其实,你的取舍早已表露。你同意嫁去楚国,就已经是对晋国放手,此时不论你如何去的楚国,都与当年的计划没有太多分别。既早已决定入楚,便选定一方,晋国的事务无需挂念,也不该过问。若暄妹有朝一日与他断绝婚姻,晋国云台的旧宫永远清扫,等着你回来。可若是这婚姻一日存在,暄妹就该当自己是入楚的客卿,为楚思量,替楚谋划。”
  “暄妹既没有主动与我寄信,此信也不必回。以后都不必来信。阿娘有我照料,疆土有我看守,暄妹不必再是暄妹,你可以真正的回家了。”
  南河盯着那最后回家二字,半晌无言。
  说是家书般的回信,更多是……划清界限。
  但是这划清界限的语句,就是拒绝,就是冷漠么?南河盯着那字迹瞧,满眼看去,只觉得眼睛发酸,只觉得那个温柔伶俐的舒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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