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湿发垂腰,娇弱的身体完全裹在墨色披风中,只露出一张精致薄怒的小脸,一双雪白玉足半没在青草中,脚趾局促地蜷缩着。
也许是因为愤怒,又或者是方才才沐浴后,那双琥珀色的凤眸中水汽缭绕,明媚而潋滟,动人心魂。
慕容灼脑海中浮现出书中的一句话——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六百四十八章 遇见陪伴
凤举从未遭遇过如此窘境,仿佛自遇见了慕容灼此人,她那些名门千金的教养操守便全都化作天边的浮云了。
“慕容灼,将衣裳还我!”她涨红着脸,不好意思靠得太近,远远地怒道。
慕容灼眼波深沉,大步走到她面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凤举看着他一脸防备。
“你又要做什么?”
慕容灼却是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吓得凤举慌忙拉扯披风,生怕走.光。
“阿举,本王说过,在你名正言顺成为本王的妻之前,本王都不会亵渎你。”
他将凤举抱到了大青石后,又将烘干的衣裳递给她。
“换好了便出来。”
凤举抱着衣裳悄悄向外面看了几眼,慕容灼背对着她,专心在火堆前烤鱼,没有回头偷窥一回,而他身上所穿的仍是湿透的白色绸衫。
凤举抿了抿唇,眉眼柔和。
如果说今生的慕容灼与前生那个心理扭曲的他还有何相似之处,其一是重情守信,其二,大概便是喜怒无常了。
前生的喜怒无常听说是暴戾偏激,而今生……
像个别扭的孩童。
待凤举穿好衣裳出来,火架上已经隐隐飘出了鱼肉的香味。
慕容灼娴熟地翻烤着几条鱼,凤举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穿好了?”慕容灼侧眸看了眼地上的影子,问道。
“嗯!”凤举看着他紧贴在身上的绸衫,脚步轻移,便见他额上、颊边都是汗水。
她伸手理了理慕容灼的湿发,这细微的动作让慕容灼的心绵软得一塌糊涂。
“灼郎,将衣裳脱下来吧!”
说完,想起慕容灼那句不会亵渎她的话,补充道:“我不会介意。”
慕容灼本就不是扭捏之人,两下便将上衣脱了下来。
“裤子……便不必了吧?”慕容灼蓝眸闪烁。
凤举低头,瓮声“嗯”了一声。
宽肩窄腰猿臂,结实而漂亮的线条,还有几处明显的伤疤。
凤举抬手轻轻触摸上他后背左边的一个疤痕,想起了什么,绕到他面前,她记得曾几何时在慕容灼左胸处也看到过一个疤痕。此时再看,这前后两个伤口似乎是一击而成。
“这、这是……被贯穿了?”
慕容灼随意地点头:“初次上战场时被人用长矛贯穿了左胸,身上这些伤痕大多都是初涉战场时留下的,十五岁之后基本就没再受过重伤了。”
“初次上战场?”凤举想了想,道:“我记得曾经听闻,你初次上战场时仅有十岁。”
“就是那次。”
“可是,不是说你十岁随祖父燕帝上战场,不仅毫发无伤,还斩杀了敌军数十吗?”
“斩杀了敌军数十是真的,不过并非毫发无伤。只是本王明白,皇祖父需要的是一个勇武善战的皇孙,而非头回上战场便将自己弄得奄奄一息的废物,所以在脱离生命危险之后没几日,本王便整装出现于人前了。本王不想让那些人小觑,便强装无事,渐渐的传言便变成了你所听说的那般。只是……”
慕容灼极轻地笑了笑,如幽昙乍现。
“那时伤口真的很痛,每每装模作样完回宫,里衫都湿透了,有血,有汗。”
他的语气很轻松,就像在说别人之事,无关自身痛痒。
可凤举却听得皱起了双眉,那时……他只有十岁啊!
世人传说中的慕容灼,自幼便是天之骄子,光芒万丈,可几人知晓这光芒背后是连成人都难以背负的血汗?
凤举不知道慕容灼将这些事如此轻松地说出来,是否意味着这些事情对他而言已经过去了,可她自己听了就是为这个人感到心疼,心疼曾经那个年幼的他,也想要待如今的他更好,更好。
“灼郎!”凤举蹲在他面前抱住了他,“你累吗?”
慕容灼怔了怔,眼睫轻颤,空出一只手放在凤举头顶。
“那些……都不重要了,也过去了,如今,本王有你。”
若是曾经所有的苦累磨难都是为了有朝一日遇见你,那么,值得!
“灼郎,只要你不负阿举,阿举必倾尽所有待你好。”
慕容灼感觉到胸前传来十分细微的瘙痒,那是凤举眨眼时眼睫扫过的感觉,这天气和火焰已经够热了,若是有人再不知死活引火自焚,他实在怕自己会忍不住了。
“咳,此处太热,你先去一旁候着,鱼很快便好。”
凤举抬眼悄悄看了他一眼,抿唇浅笑,也不知先前戏弄她的是谁。
她没有闲着,拾起慕容灼脱下的上衣,平整铺在被河水冲刷得极为干净的石子上,绸衫轻薄,很快便会被晒干。
又一会儿用叶子卷成筒盛了水喂慕容灼,一会儿寻了扇子坐在慕容灼身边为他扇风。
刚沐浴过的清爽在阳光和火焰的双重炙烤下很快便荡然无存。
看着她额上的细汗,慕容灼皱眉:“去树下等着。”
凤举看着他,微笑,摇头,还用袖子帮他拭着汗。
“灼郎,我想陪着你。”
想来,他们在华陵时虽同居一屋檐下,日日相见,可如此真正闲暇相处的时光真是少之又少。
她只是想看着他,陪着他,哪怕是陪着他一同流汗,都甘之如饴。
见慕容灼薄唇微微下压,似有不悦,凤举笑盈盈地将水递到他唇边。
“灼郎,渴吗?”
慕容灼看她一眼,默默饮了一口,然后却是一手扯过她。
被水浸润的唇轻软微凉,十分舒服,凤举还没反应过来,水已被渡入口中,清凉而甘甜。
卷一:衣冠华陵,步步锦绣 第六百四十九章 七杀坐命
慕容灼烤鱼的手准着实不错,凤举不是没吃过鱼,可那些皆是由大厨精心烹制过的,美味不假,却少了些让人说不出的味道。
这……是凤举吃过最美味的鱼。
这一天,也是她最轻松欢乐的一天。
她临河掬水,慕容灼在她身后揽她的发,满目柔情,倒影轻摇。
她盘膝而坐,闭目空弹,长发黑绸般铺在草地上,一顶绿枝野花编织的花环被扣在了她头上。睁眼回头,倾慕之人便在身后,在她猝不及防间俯身亲吻她。
慕容灼说,在大燕,人们只会将花环献给两种人,一种是英雄,一种……是恋人。
于是,在他认真温柔的表情中,凤举再次不可抑制地沉溺了,从没有一个人能令她爱慕若此,难以自拔。
偷得浮生半日闲,管他华陵城中如何波谲云诡,管他边界之地如何烽烟弥漫,在这片清静宁和的世外之地,唯有他们两人,两人眼中只有彼此。
夜色如墨,月亮只有一条极细的弧线,星辰便格外的明亮。
慕容灼靠在大石上,凤举便枕在他腿上,望着星空。
“阿举,你看那颗星辰。”慕容灼忽然指向天空。
“哪颗?”
“南斗第六星。”
听他这么说,凤举立刻便找到了。
“七杀星?”
“嗯!”慕容灼出现片刻的沉默,直到对上凤举投来的目光,他才说道:“曾经有人对皇祖父说过,本王天生是七杀星坐命,刚烈孤克,不利六亲与婚姻,宜离居远地方有作为。从前本王不信这些,可是……”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握着凤举的手不自觉变紧。
他说不下去了,可凤举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双亲早丧,皇祖父也薨了,是为不利六亲。
而他……无人比凤举更清楚,他一生最辉煌的功业也的确是在远离北燕到了大晋之后才铸就的。
全部应验。
只剩下了……
婚姻。
凤举抬手抚上他的脸颊,问:“灼郎,你是担心我?”
慕容灼握住她的手,沉默不语。
凤举笑了,刚烈孤克啊……
还能有谁比她这个死而复生、满身怨念之人更加命硬吗?
“灼郎,星命之事不可全信,也不能单独而论,万物相辅相成,也许你我恰恰是彼此的辅星呢?再者,我宁愿相信一点,与其信命,不如亲手写命。”
慕容灼看着她想了想,放松地扬起了嘴角。
“是啊,遇见你,本王便逢凶化吉了,有本王在,本王也不会让人伤你。”
凤举坐起身将头靠在了他肩上,仰头望星,在慕容灼看不到的阴影中,神色冷凝。
她的目光在那颗七杀星上停留了许久,又皱眉寻向了北方的紫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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