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的皇宫,陈青鸾从前曾远远望见过一次,那是阿姐被强行带走的一日,她用斗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一路跟了许久,然而在发现皇城附近巡逻的卫兵时,便无法再靠近了。
女帝接见一个商人,算不得什么朝政大事。虽说一国之君就算是私事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可是姐妹重逢叙话,待繁文缛节的过场走完了,女帝屏退了众人后,缓缓步下王座。
伸出手来拉住她,就如同小时候一样的动作,掌心带着令人信赖的温度,“你这些年过的好么?”
十年来,又一次听到这温柔的语调,陈青鸾只觉恍若隔世。
作者有话要说: 我QAQ。。。存稿放进存稿箱然而忘记输入时间了,今天补上,稍后还有一更是这篇番外的后半段~
☆、扬帆远航(下)
多年后再次相见, 她们都已经不再是懵懂的少年人了。
有无上的权势作为陪衬, 如今的蓝汐比她记忆中更加美貌了,皇冠下微卷的黑色长发如藻, 披散在背上,神似她们那早逝的母亲。
早年的蓝夫人声名远播,是出了名的美人交际花,她所侍奉的那位公爵,原配夫人早早就去世了。据说之所以没有将她直接迎娶为妻, 全是因为她的身份太过卑贱。
低贱的出身,在哪里都是原罪。
至于后来有了蓝凪这第二个女儿之后,公爵还一如既往地供养着母女三人,也不知是因为心底里当真有舍不下的情爱,还是为了替皇室遮掩住这一桩丑闻而不得不隐忍。
蓝凪还记得,当年母亲病重的时候,仍然强撑着每日花许久的时间梳妆打扮,直到有一日, 她一边叫下人收拾行装,一边难得地要带上两个孩子出门。
“去送公爵大人一程吧。”
不管是怎样的达官贵人,在围观别人上断头台的时候,都是没有特等席位的。姐妹俩的视线被前面的人群遮挡的严严实实,被母亲紧紧的牵着,她们只能通过人群的惊呼声来判断,这一场闹剧究竟会在何时结束。
之后便搬到了乡下的别院去,日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少了那些用钱也买不来的药材,蓝夫人的生命很快走到了尽头。
在母亲弥留之际,一个通身白袍的中年男子将她们带去了更加偏僻的村子,让她们住进了一所孤独院。虽然年纪还很小,她们也知道这是失去了父母的小孩子最后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蓝凪是从来没管公爵大人叫过父亲的,因为蓝夫人并不允许。所以她最初还总是想着,也许有一日她的父亲会来将她接走,甚至还可以把阿姐也带上。
可是每次提起,阿姐都不许她多说。直到后来,确实有人来找她,然而却没叫她感受到什么骨肉亲情,那个她素未谋面的父亲只想看到她的尸体。
那场围绕着皇权、贵族与阴谋的三角恋在民间演变出了许多中版本,然而就连这对姐妹自己,都根本不知道那些被死者带进了棺材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二人携手走入内殿,熟悉的熏香淡淡地围绕在周围,这也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味道。
“早先听达提雅说你在楚国的日子过的风生水起,我还不太信,只当他是报喜不报忧,如今才是真正放心了。”
陈青鸾笑道:“那姐姐你真是冤枉他了,我印象中,他可从没对你说过谎呢。”
听她这样说,女帝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笑道:“先不提他了,总之呢,我觉着说你一句没良心总不是冤枉。自听说你在楚国成了皇商,我就等你回来探望我呢,结果一等三年不说,还都不问问我过的如何。”
陈青鸾道:“那是因为我在大楚,也总时时关注这这边的消息呢,前些年的时候,我若当真不管不顾便回来了,难道不是给你添麻烦么?”
她说的很直白,也很现实。
毕竟直到如今,女帝仍然是在用着蓝凪这个名字,虽然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听到被人以性命来称呼自己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然而她却一日都没有忘记过,这名字,身份,地位,原本都是属于别人的。一旦出了纰漏,并不是将一切物归原主便能了事的,若要给被愚弄的朝廷与百姓一个交代,她的这条命肯定也留不下。
好在她在这十年的内,已经将当初那些知道内情的人都一个个送进了坟墓,如今能用身份来威胁她的人,只剩下一个了。
也不知道这个迷迷糊糊的妹妹,是否能猜到如今她和达提雅早就是貌合神离。毕竟权力总是要倾斜于一侧,就算是当事人并不想斗个你死我活,手下的人也是不会答应的。
这件事达提雅肯定是没机会说的,他自最初两国同上时去过一次大楚,之后的几年来,都不曾离开帝都,甚至都很少出现在神殿外。
死于暗杀的大祭司,都是他的前车之鉴。兴许他前边那个只在位了五年的,便是由他亲自下手结果了的呢。
不过今天可是个大好的日子,蓝汐不愿提这些扫兴的事儿,见到蓝凪如今的日子过的似乎比自己还要快活一点儿,她久违的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欢喜。
虽然这王座并不如何舒坦,可若是自己独享富贵,而本该拥有这一切的小妹却一直颠沛流离艰难求生,那她一定会被愧疚感折磨的喘不过气。
似乎还是觉着有些委屈,陈青鸾接着道:“三年前你大婚,大楚的礼单还是经了外子的手,我也是都看过的,并且还填了东西进去呢,你可分辨出来了?”
蓝汐听完她的话,拉着她往内殿走去,只见厅内十分显眼处有一小几,上面摆放的是明显自异国而来的天青色阔口花盆,其中栽种着一株颇为与众不同的花草,叶片俱是极为纯粹的紫罗兰色,花瓣通透如羊脂白玉,没见过的人怕是会以为这是何处匠人用宝石雕琢而成。
“当初那么小小的一株苗儿,长得这么茂盛,也真难得。”
这诡异艳丽的花,便是陈青鸾额外塞进去的贺礼之一,乃是她自南疆花了不少心力得到的。
当年蓝夫人也曾有过一支,乃是用特别的技艺而保留下来的干花,平日并不曾摆在明面上,姐妹俩在阁楼上玩耍时偶然间看到,还为这花究竟是当真便生的如此特别,还是有人将其他花卉人工染了色而争执了半天。
蓝汐伸出手指,指甲点在花蕊上,沾染了些许几近半透的花粉,轻叹道: “是呀,只是这花总是结不出子实来,所以虽然开得好,可也只得这一株。”
意有所指。
陈青鸾侧头看着她,只见她似乎颇有心事。自己嫁的是个宦官她当然知道,当然不会是特意嘲讽自己的。
果然,蓝汐露出一抹苦笑道:“我一点儿也不想生下那个男人的孩子,可是大臣们似乎有些等不及了。若是你有孩子就好了,偷偷匀给我一个,反正名正言顺的就该是你的血脉才对。”她声音越来越低,如同呓语。
身为帝王,她想要养多少情人,谁也不敢拦着,但若是她还想借助那联姻而来的权势来稳固地位,那么至少第一个孩子,未来的王储,总该是诞生于这场婚姻之内。
随即又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过来笑着抬手将指尖银色的花粉涂抹在陈青鸾的眼角道:“谁能想到,你最后自己没出家,反而嫁给了一个神官呢。”
“并不是神官……”
“哎,反正都一个意思。”
姐妹二人同吃同住了几日,陈青鸾同女帝辞行。
“这就要走了呀,以后还会再回来么?”
陈青鸾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会的。”随后又补充道:“只不过路途波折,肯定没法子来的太频繁,不过之后但凡有商队往来,我就给阿姐写信好了,也就不用别人代笔转述,那样太不真切。”
既然她眼下同教廷往来也不密切了,那也就不要再平添这个麻烦。
蓝汐点了点头,信件容易遗失,更容易被人看了去,所以要十分小心,许多话都不敢写进去,却还是聊胜于无。
出城市绕了远路,陈青鸾特意去了一趟神殿,在楚地多年,她也不知道自己自幼便种在了心内的信仰还剩多少虔诚,但既然回归了故土,总要祝祷一番,将那些不能对人说的事,同神佛讲一讲。
有年轻的小巫女知道她的身份,近前来低声对她道:“可需要通传大祭司?”
陈青鸾摇头,在其位谋其事,达提雅同阿姐之间的这层壁垒,并非是凭言语可以缓和的,与其抱着那点渺茫的希望,不如直接尘封于心底,若有朝一日,可舍弃身份的桎梏,也许还可有再续前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