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最不少的就是自诩风雅的富贵闲人,兼之蓬莱阁的酒菜也确实不差,所以一时间众人追捧,若不提前预定连大堂位子都抢不到,更别提二楼的雅间了。
说起雅间,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件令人好奇的事,位置最好的那处雅间,始终没开放过,据陈掌柜说,那处是要留给一位贵人的,纵然出再多银子也不会开放给旁人,只是自酒楼开张以来,这位贵人就从未露过面。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从前不过受着一家破旧的小客栈勉强经营,突然这样大手笔,本就有人猜她是暗中得了谁的资助,这样一联想起来,便有人猜测这位贵人实际上才是蓬莱阁真正的老板,更有好事者设了赌局,各人纷纷押注,赌的就是这位贵人究竟是谁。
押注最高的几位,莫不是京中有名的风流娇客,连已经被圈禁的平王殿下也榜上有名,苏仁的名字虽在其中,然而下注在他身上的人并不多,毕竟一个太监,难以想象他能做出这样折柳捧花怜香惜玉的举动来。
有人好奇去找陈青鸾打听,得到的答案却是:有缘自会知道。
这一番经过自然也传到了苏仁耳朵里,陈娘子这一手玩儿的很精明,孤女开店,若背后没人撑腰,不仅容易被恶客刁难,也可能有同行暗中使绊子。而眼下她虽然明面上没有靠山,却没人敢欺负。
不过这消息却不是从他手下的番子那得来的,因着皇上的病情加重,他这位手握批红大权的掌印太监自是要替主子分担的,十日里得有九日宿在宫里,剩下那一日,勉强够把东厂事务中捡最要紧的处理完,自然无暇理会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若非高阳公主为了要去见识一下那蓬莱阁而想要偷偷出宫而求到他头上来,他都几乎要忘了陈青鸾这个人。
高阳公主素来是爱玩儿的骄纵性子,平日里也没少溜出宫去,但从来都是直接求了她母后放行,今儿找到苏仁这来,倒是稀奇。
面对少女希冀的眼神,苏仁面上一派温柔的神色,语气十分为难地道,“皇后娘娘若是不许,那自然有她的缘由,臣也不好逾矩吧。”
高阳公主叹了口气道,“也并没有不许,只是母后说皇祖母最近要回宫,叫我乖乖待在宫里,别惹出祸来,可我哪次出宫惹过事?更何况皇祖母又不喜欢我,哪里会管呢。”
大楚与前朝的传统不同,后妃虽有晋升,却轻易不能抬成皇后,若皇后早夭或被废,往往也是直接再从世家贵女中直接续娶一位,嫡庶之间如横着天堑一般。所以虽然后宫嫔妃争斗的厉害,却甚少涉及到皇后身上。
当年还是皇后的苗氏有意将自己的侄女指给太子慕容铎做正妃,但是慕容铎却对温太傅家的长女温月华一见钟情,不顾太后反对将她迎娶为太子妃,而他母后十分宠爱的侄女最终只能作为侧妃嫁进东宫。
慕容铎登基之后,对皇后情谊不减,虽也陆续封了数十位有品级的后妃,但不过用来装点门面,就连凭借太后的面子被封为贵妃的苗卿颜,多年来却连个子嗣也没有。只可惜红颜薄命,温月华身子柔弱,生育太子时又遭遇难产,此后缠绵病榻数年,帝王虽愿倾举国之力寻访名医仙草,终究回天乏术。
皇后殡天之后,太后又建议皇上封苗贵妃为后,然而皇上却又坚持让先皇后的胞妹温月如进宫为后。自此母子二人之间几近决裂,近年来太后一直在五台山礼佛,这番突然回宫,定然是为了平王被圈禁的事,若自己不能加快动作,在平王被赦之前拿捏到新罪名,那岂不是功亏一篑,给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想到这一节,苏仁便不愿再耽搁时间,答应放高阳公主悄悄出宫玩一日。小姑娘高兴的不行,近日来宫里气氛愈加压抑,她觉着自己简直要被憋死了。
公主前脚刚离了御所,苏仁也撂下了手头的公务,出宫径直往东缉事厂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为止男主都表现的像个反派,如果继续看下去的话,就会发现……他真的是个反派【捂脸】
☆、随遇而安
陈青鸾店开的红火,人却比从前清闲了,每日优哉游哉,过了晌午最忙的一段时间就爱倚在窗边眯着眼睛看风景,跟吃饱了的猫儿一样。
而当苏仁骑着马从拐角处出现在她视线中,她立刻清醒过来,叫过一个伙计把钱袋塞到他怀里,让他立刻去对面茶楼给苏仁那一栏下注。与此同时,脑海里进行起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是迎上去呢,还是装作不在赶紧从后门溜走?
上一回她不怕,是因为知道苏仁为何而来,她陈青鸾就算从前来路不明,可自从到京中开店以来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算上回机缘巧合搭救了平王殿下,可纵然她不救,平王应该也是死不了的。他身边的影卫又不是吃干饭的,总不会让自家主子在路边等死吧。所以就算迁怒到她头上,只要应对得当,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可这一回,他又是为何而来?总不会是真的来吃饭吧?
一翻挣扎之后,陈青鸾还是放弃了作死。等苏仁来到酒楼正门的时候,陈青鸾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眼见着苏仁面色不善,更加心如擂鼓,强做镇定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引着苏仁上了顶楼雅间。
这一回的雅间可谓货真价实,陈设雅致,视野又开阔,然而唯一的客人似乎对陈掌柜以外的事物均不感兴趣。
阴冷粘腻的目光落在身上,令人脊背发寒,陈青鸾只假做不知,任由苏仁如同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一般盯着自己,等一桌子菜都布完了,才终于抬眼对上了苏仁的目光,笑着道:“督公请慢用,民女先告退了。”说罢抬脚就走,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房间待下去了。
哪知刚一回头,背后炸开一声冷笑,“上一回还口口声声念着本督的恩情,这次就急着要跑,多一刻也愿留在本督身边,陈娘子真是翻脸无情啊。”
眼见着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陈青鸾硬着头皮转身赔笑道:“督公您误会了,民女只是看督公今日心情不好,怕留下反而扰了清净,督公若不嫌弃,那民女就还是留下伺候。”
苏仁可不吃这一套,他猛地站起身,背对着日头,脸色晦暗不明,将陈青鸾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下,“本督这辈子从来没误会过谁,这般嘴硬,是想去咱东厂昭狱走一圈么?”
陈青鸾心中暗暗叫苦,得,这位爷脾气一上来,怕是谁都哄不好,索性心一横,抬眼道:“督公何必说这样诛心的话,民女虽然嘴笨,但一时也没忘了督公的恩情,若有何吩咐,督公明说就是了。”
让你吩咐,却没说我一定能做得到,都到了这时候,陈青鸾都还不忘给自己留点余地,倒不是陈青鸾觉着到现在的地步还能靠这点小聪明蒙混过关,只不过多年的习惯是改不了了。
而苏仁似乎没察觉到她的这点小心思,牵起嘴角露出了笑容,眼神中充满的戏谑,他抬手掐起了陈青鸾的下颚,低头在她耳边道:“既然如此,那本督就先收点利息,你从今儿起就住到厂督府去,伺候本督起居饮食。”
太监本身声音尖细,但苏仁的嗓音是极好听的,此时特意压低了声音,气息扫过耳畔,直叫陈青鸾双腿发软,她艰难地开口道:“民女明白了,督公可是要民女关了店,一心一意伺候督公?”
“不必,本督说了只是收点利息,没要你做的就别瞎猜。”说罢,苏仁松开了手,见到陈娘子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十分满意地大步离开。
半晌,陈青鸾才长长出了口气,她喊人来收拾,应声跑过来的正巧是方才被她使唤去下注的伙计,这一番爆了冷门,赢了整整五倍的银子还多。看着满的要溢出来的钱袋,陈青鸾面色稍缓,从中掏了一锭元宝扔给那伙计,并叫他把那一桌动都未动过的酒菜端下去同大家分了。
那伙计原本收□□的时候就克扣了一点儿碎银,这回又得了大赏,高兴地合不拢嘴,浑忘了市井传闻中东厂首领太监有多么可怕,一边收拾酒菜一边道:“掌柜的,这厂督大人来了又不用饭,可是特意来瞧您的?”
“没错,只是你家掌柜的胆子小,这一瞧半条命可都没了。”
“哟,可是我看您抱着银子挺开心的啊……哎哎哎别打,要是打翻了菜汤可不好收拾!”
强打精神捱过了一下午,接近打烊的时候,便有厂督府的马车停在了蓬莱阁门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来接人的厂卫还算客气,陈青鸾也不知道几人身份高低,只是也没有心思同他们攀谈,只打了个招呼便坐进马车,撂下帘子不再言语。
陈青鸾原本在蓬莱阁旁边小巷子里买了一方小院子,因着原主人搬走的晚了几日,所以她还没来得及将行李搬进去,只暂且住在蓬莱阁,今儿去厂督府,她更是索性什么行李都没收拾,左右过了今夜若还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再回来收拾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