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仁勾起嘴角道:“若要本督不再过问你的经历,也可以,不过你也要像点样子,都在本督府上住了这么久了,还自称‘民女’么?”
陈青鸾嫣然一笑,“那妾身就谢过督公大人了?”
苏仁哼了一声,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莫名觉着有些受用。历来他府里被进献来的美女就没断过,对巴结讨好之人,他一向是会给几分面子的,所以只要有人送,他就照单全收。只是那些女人,表面上或恭顺或讨好,其实不过是为了活命,实际上巴不得离他这个阉人越远越好,偏偏演技还不过关,总是遮掩不住厌恶的神色。
苏仁初时还愿意逗她们玩玩,表面上对她们如同寻常男子对待姬妾一般,甚至还假意接近百般调戏,而一旦那些女人露出马脚来,就会极为严厉地处罚她们,直叫她们一见自己的面就抖如筛糠,宁可躲起来过着比出家人还清心寡欲的日子,也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后来这游戏也玩的厌了,再有送上门来的女人,就左手收了,右手直接赏给属下,反正能被送到太监府上的女子,其生死早就没人在乎了。
而如今,他无端觉得,那早就腻了的游戏,若同陈青鸾再玩上一回似乎也有些意思。
陈青鸾给他的感觉同那些女人不一样,她会害怕,也会愤怒,有许多小心思,却从未因他是个阉人而表露出厌恶或鄙夷的情绪来。若非她天生便与众不同,那一定是演技过人。
只是若她能继续演下去,似乎也不错。
陈青鸾见苏仁手边的茶杯已快空了,便去拿起来续了一杯,这一回因着浸泡的时间过久了,颜色浓重,想来定然十分苦涩。陈青鸾本犹豫着要不要换水冲第二道,但苏仁却已经抬手欲接,便只好递了回去,二人指尖相接滑过。
苏仁扫了一眼杯子,终究没有入口,直接放到了一边,又对陈青鸾道:“这次的差事算你办的很好,可要本督赏你点什么?”
陈青鸾试探着回答道:“妾身蒙督公的庇护,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是想请问督公,能否放过平王殿下一马?”
苏仁瞳孔猛地一缩,眼底寒意如冰,表情却丝毫未变,他悠悠地道,“平王从前同太子交好,本督要防备他为给太子报仇而与本督作对,所以才要削减他的势力,现如今他已经要回自己封地去了,只要他从此安守本分,做个富贵闲人,那本督自然不会为难于他。”
陈青鸾道:“督公这话若是说给局外人,也许还有人会信,可妾身是不信的,您若是怕人报复,也断不会走到现今的位置。妾身斗胆猜测,您表面上对平王处处刁难,却不动摇其根本,甚至还会默许他接手原本属于太子的势力,大约是要把他竖成个靶子,那样先前主导谋害了太子之人便会将铲除平王作为首要目的,从而一直仰仗于您,便不会出现那等鸟尽弓藏的局面。”
苏仁冷哼一声道:“真没想到你不仅在江湖上有人脉,对朝中事也颇有见地,就如你所说,平王是个好靶子,本督凭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一步棋?”
陈青鸾叹了口气道:“也许就凭那平王是个难得一见身处权力顶峰却还保有赤子之心的人罢,就好比这一次,若非他自缚于恩义,不愿违背本心,那妾身的计划也不会实行的这般顺利,这般有侠义却无匪气的人,若可以脱开藩篱自由随性的活着,才叫人觉着这世间或许还是有指望的。”
苏仁冷笑着道:“本督偏就与你相反,若有人比自己活的还逍遥自由,那就非要把他踩在泥里不可!你身为本督的人,却还同别的男子牵扯不清,本来罪无可恕,念你是初犯,就功过相抵饶你这一遭,再有第二次,本督便要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陈青鸾无奈地笑了笑,她本也不觉着苏仁真会放过慕容钧,只未料到他明知道自己同平王之间清清白白,却还是这边斤斤计较,“全天下都道妾身和督公有私情,只有督公您却总想着妾身同别人有牵扯,妾身喊冤都喊不过来了,不如咱们打个商量,督公就当妾身方才什么都没说过罢,妾身还是要赏赐。”
原本就是胡乱发作一通,见陈青鸾这般从善如流,苏仁心里的气便消了大半,便道:“那你究竟想要什么赏?”
陈青鸾想了想,偏头笑道:“请督公赏给臣妾一间铺子罢,妾身一直都想开一家医馆来着。”
陈氏医馆开张的那天,正是平王启程离京的日子。
因是戴罪离京,所以宫里并没有人来亲自送行,车队出了城门后,平王却令人暂且停驻,也不知所为何事。
良久,才有亲信大着胆子去问何时启程,平王不答,又反问道:“今日咱们启程的消息,可有告知给陈娘子?”
那亲信道:“回禀王爷,陈娘子近日每天都会出门,去送信的人是直接将信亲手交给她的。”他偷瞄了一眼慕容钧的脸色接着道:“陈娘子又开了家新店,是家医馆。”
沉默半晌,车上那人低低的笑了,“医馆么,别还是用烧酒给人治伤就好。启程罢。”他手边一个小木匣中,装着几封信件,是离京前于陈娘子住过的房间内找到的,里头的内容,自不必多说。
与此同时,上书房内,慕容铎似乎心情不错,除了将所有请求尽早立太子的奏折都丢到一旁,其余的全都自己细细看了批阅。一忙便忙到了晌午,曹公公进来提请皇帝注意身子,该休息休息并用午膳了。皇帝点点头,撂下了手里的折子,问曹有望道:“平王现在已经离了京城了?”
曹有望道:“回禀陛下,应该已经出城一个多时辰了。”
慕容铎又道:“朕听闻他违禁出府是为了一个女子?”
“回禀陛下,据说平王那日出府确实是去了一个女子的住处,那女子是个商户,似乎……还与苏厂督有些牵扯。”
慕容铎点了点头道:“何止是有牵扯,她住进厂督府都有一段时日了罢。这回平王离京,可带了那女子同行?”
曹有望低了头道:“那奴才就不知道了,只不过那女子经营的酒楼还照旧开着,奴才猜测她应该是没有离京的,主子若感兴趣,不如传苏厂督来直接问他?”
慕容铎笑道:“一个亲王和一个太监抢女人的事,朕感什么兴趣?你传旨下去,今日朕要去皇后那用午膳。”
曹有望听了便吩咐下去,摆驾鸣凤殿。
这是自太子死后,皇帝头一回驾临后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温皇后也是严阵以待。然皇帝却只闲话家常,绝口不提立嗣之事,他不提,皇后自然也不敢提。二人只聊了些家常琐碎之事,皇室人丁不旺,既聊家事,便少不得提及太后与平王,不免又因他的荒唐行事而唏嘘几句。
温皇后叹道:“王爷也是太肆意妄为了,太后刚回宫,他也不想着尽孝,单为了个女人又自请回封地,原来以为只有深闺不懂事的女孩儿看那等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看多了,会一时做出些傻事来,万没料到平王也是如此。”
慕容铎道:“若真是依着话本的套路来成就一双好姻缘也就罢了,毕竟朕这幼弟被骄纵着长大,原本也没指望他能在朝堂之上有所成就,只不过他这一遭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上的姑娘宁肯留在厂督府也不随他走。”
☆、城门失火
温月如听皇帝说世间竟有女子在堂堂王爷和一个太监之间,竟然选择留在了太监身边,睁大了双眼,露出些微惊异的神色。
慕容铎接着道:“朕也觉着此事不可思议,甚至都要以为那女子是苏仁特意安排下给平王的圈套了。”
温皇后笑着接话,“皇上这回可想差了,若是圈套,那顺水推舟将人直接送给平王不是更好么?”
“哦?那皇后觉着那女子为何选了苏仁?难道平王有哪点不如他?”
皇后心知皇帝在忌讳什么。平王再不济,也是与皇帝一母同胞,名正言顺的亲王,苏仁若是使手段硬抢了平王的女人,往小了说是嚣张跋扈,往大了说便是不将帝王血脉放在眼里。她面上一片温婉,又略有些羞涩地道,“皇上您每日操劳的都是社稷朝堂上的大事,姑娘家的小心思自然是不知道的。这女子啊,将身子给了哪个男人,那纵使是再不情愿,之后心里也总会偏着他。若只论这位姑娘本身,假使她跟了平王走,但因为已经不是清白身子了,注定不会有个好名分,也许眼下郎情妾意的平王不在乎,可谁知他心里会不会有根刺,将来何时又会发作出来。这般终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倒不如索性断了,还能彼此留个好念想。”
慕容铎听了释然道:“皇后说的有道理,竟是朕想的浅了。话说回来,最近苏仁差事办的不错,朕原还想着该赏他些什么,既然他身边正好需要女子打理内院,就有劳皇后挑几个品貌好的宫女赏给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