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没有多久,莫嫣珊珊而来,一走到上房院就被人拦住。
“我来向世子妃请安,还请前去通禀。”眼见自己被下人阻拦,莫嫣也不生气,依旧是笑盈盈地。
两位下人互看了一眼,拱手道:“回嫣姑娘,世子与世子妃方才出门了,并不在府内。”
“出门了?”莫嫣顿时怔住了。
想了一会,莫嫣又问,“可知世子爷与世子妃去了哪里?”
两位下人摇头。
风重华重孝在身,怎么可以出门?如果被别人知道,岂不是要笑话汉王府?
想到这里,莫嫣有些兴奋,脸色都红了起来。
眼见莫嫣一声不吭地往回走,阿宁不禁出声,“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莫嫣笑道:“公侯之家出门,哪家不是随从众多,我们去前院问问……”
阿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莫嫣也不需要她懂,心里在不停盘算。
有韩辰在,她动不了风重华,甚至也不敢动风重华。
可是,今天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到外面,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若是引起御史弹劾,岂不比她在后宅里动脑筋要强?
到那时,汉王妃与世子爷纵是再想护,只怕也护不住。
莫嫣走后没多久,八斤的身影在门后悄然出现。看着莫嫣的背影,八斤嘴角露出一丝冷冽的微笑。
第254章贬谪放逐
解江耋(modi)高龄,霜眉雪发,却是精神矍铄。穿着一身青色道袍,腰间系条细麻绳,足登黑色布鞋。
听到下人回报韩辰与风重华一同来访,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请二人到前厅坐吧!”他并没说让老妻或者府中女眷迎接风重华的话,而是按照以前见官员的惯例将二人请到前厅就坐。
等到解江被一顶双人撵抬着来到前厅时,韩辰与风重华已快喝了半盏茶了。
解江好像没看到韩辰与风重华身上的重孝,笑着道:“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韩辰则是笑嘻嘻地,先是叉手行了一个晚辈礼,而后才开口说话,“今日闲着无事,我和您外孙媳妇就想着来府上看看您老人家。听说外祖父前些日子新得了一副《醉道士图》特地过来看看。”
解江就指着韩辰哈哈大笑,“你呀你,哪里是想看我这个糟老头子,明明是想从我这里拐东西!”
不一会,下人将阎立本的《醉道士图》送了过来。
韩辰就站起来,细细地观看。
“想当初,梁人张僧繇画了一副《醉僧图》,画得唯妙唯肖,道士们常常用这幅画来嘲笑僧人。被嘲笑了百年的僧众们感到羞辱,于是凑钱请阎立本画《醉道士图》,自那以后,僧从们才摆脱了被人嘲笑的境地。”韩辰一边看画,一边轻轻地点头,嘴里不停称赞。
坐在上首的解江笑而不语,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在内阁位上一呆就是几十年,精通政事,老于世故,今日一见到韩辰与风重华的装束心中就明白了。
韩辰是个少有的精明人。
难道会不知道自己与风重华在重孝期间不得出门吗?
除非是他获得了永安帝的特旨。
既然是明知不能为而为之,自然是有目的。
“今日一早承哥儿来找我,说想出去走走,我就把他打发到泉州去了。”韩辰微垂双眸,看着在细瓷茶杯中上下翻滚的碧绿茶叶,边缘如泉涌连珠。
解江握着茶杯的手轻轻一抖。
“山东山西大旱呐……”解江轻轻叹息一声。
“所以更需盯紧南方。”韩辰接着道。
解江猛然抬头,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韩辰,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可是韩辰却只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让人看不出半点头绪来。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这是出自苏洵《权书心术》。
韩辰竟已能达到如此境界了吗?
解江不由蹙眉。
“我知道了。”解江轻轻点头。
如同打哑迹也似的,韩辰也跟着点了点头,拿手指了指阎立本的画,“外祖父,常言说得好,万物有阴必有阳。你得了道士图,却缺了醉僧图,却是不美。说来也巧,我库中正好存着醉僧图,回头我派人给外祖父送来。”
这句话若是让旁人听了,自然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可是解江是何等人物?
他轻轻呷了一口香茗,有茶叶就调皮地跑到了他的口里。他轻轻一咀,一股茶叶的清芬在唇齿中漫延开来。过了一会,他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道:“我老了。”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韩辰笑着道。
听了韩辰的话,解江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等到俩人走后,他还怔怔地坐在前厅中发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轻轻地走上前,为他换了已凉的茶水,而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如同他没有来过一样。
回去的路上,风重华虽是不明白韩辰到底与解江谈论了什么,却一直聪明的没有作声。
事情,终于按韩辰所设想得那样爆发了。
到了第二日,韩辰与风重华重孝期间出门的消息就传到了永安帝的龙案上。
与此同时,御史也开始弹劾汉王世子与世子妃枉顾人伦。
按制,风重华要守三年孝,韩辰要守三个月的孝。
可是俩人在风慎死了还不满一月就身穿重孝出门,这怎么不引起御史们的愤怒?
内阁首辅周洪不过是在殿中议事时替韩辰分辩了两句,就被御史们冠以外臣结交皇室子弟的罪名,重重地弹劾起来。
按照惯例,内阁被弹劾之后,必须上表去冠褫衣,自请其罪,回府等待皇帝的圣旨。
当然了,只要进了内阁没有不被人弹劾的,所以这个上表去冠褫衣自请其罪,也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
可是谁也没想到,永安帝竟然真的准了此表。
这个消息传到外面,那些弹劾周洪的御史无不弹冠相庆。
然而,那些埋头做实事的官员们却是脸色苍白了起来。
周洪是翰林大学士,文采斐然。为人正直无比,虽不能算得上一个能臣,却也是一个实干之臣。这样的一个实臣,居然都被人弹劾下去了。那么周洪所支持的那些政议,岂不是全成了摆设?
果然,随着周洪的下台,原先他所提拔的官员各个都被赶出了京城。
被赶出京城中的人,还有一些是解江以前所提拔的。
随着这些人被赶走,御史们的枪口就对准了文谦。
文谦一向老实,不善言辞,被御史弹劾的满头是包,哪怕他的好友谢仁行和陆离从旁相助也不行。
风重华是他的外甥女,在重孝期间出门证明他管教不严。
这样的大臣岂能位列三班?
一晃,已是九月九日重阳节,天气一日比一日地凉了。永定河里的水慢慢变得冷冽,水面上飘着落下来的枯叶。
长亭中,几位好友在为文谦和陆离送别。
因韩辰与风重华重孝出门引发的几方博奕此时已经落下尘埃。
周洪罢相,文谦自请辞官。
右都御史谢仁行,官降半级,别堪他用。右佥都御史陆离调任山东臬台。
汉王世子韩辰遭到斥责,韩辰上表自请离京去泉州,被永安帝扣下奏折。韩辰再上表,依旧自请去泉州,永安帝再次留中。韩辰不气馁,第三次上表,永安帝始终不发一言。
文谦与陆离都不是话多的人,看着众位送别的好友,只是默默地喝酒。
眼看快到中午了,几人才停下手中的酒杯,齐齐地冲着陆离揖了一礼,“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然则你我皆在壮年,想来还有好些日子。未必没有相见的日子……”陆离看起来极为豪迈。
文谦却是连连摇头,“老陆,都是我连累了你。”他是唯一知道实情的人,却苦于没办法与好友明言。
谢仁行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青瓷酒杯,“当此之时,避一避也是好的。老陆去了地方,说不定是好事。”
李方良看了看文谦,又再看了看陆离,也是跟着轻叹一声。
他们都知道,朝纲已开始崩坏了。
“宣大总督呼延丕之,不日将回京。”李方良轻轻地道。
呼延显字丕之,总理宣府巡抚、大同巡抚、山西巡抚和军务,兼理粮饷。一个如此重要的封缰大吏被急调回京,肯定是要为什么人腾出位子。
几个人同时看向了文谦,这是韩辰即将被调出京城的征兆。他们都知道,韩辰想去泉州,永安帝没有表态。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文谦也叹了回气,只有他知道,韩辰想去辽东。
可是,永安帝能会让韩辰如愿吗?这个外甥女婿,实在是智多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