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候抬了抬眼睑,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到赐婚的旨意一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再说了,我们雪曼论身份,论家世,又有哪点比你们汉王府差?除了父母双亡这是一个弊端,可她父母又是为了谁送的命?还不是为了你们老韩家?”
韩辰微微一笑,“这么说来,武定候已拿到陛下的旨意了吗?那还请拿出来让我看看。”
武定候的脸就变了,“你当我请不来旨吗?”
站在旁边的袁承泽一脸震惊,一会看看武定候,一会看看韩辰。
而后将身子缩成一团,垂敛双目。
一副他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韩辰又笑,笑容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意味,“武定候能不能请来旨,岂能是我随意置喙的?只不过这旨意到底怎么下,武定候却当不得家。”这话一出口,气氛就微妙了许多。
旁边忙着躲避几人免得池鱼之灾顺便听了两耳朵的,都是暗暗咂舌。
这哪里是结亲啊,这是结仇。
看韩辰这架势,只怕将来就是被迫娶了袁雪曼那也绝不可能琴瑟和鸣。
做官能混到跟随皇帝去避暑行宫的,养气功夫都是不错的。
所以不管听到几句,也不管听到多少。
他们只当一句都没听到。
脚步勿勿的来,脚步勿勿的走。
与几位同僚边走边说话的文谦远远就看到站在路中间的几人。
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行人司司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各位,我突然想起还有几份公文未批,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他朝着几位拱了拱手,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行人司掌传旨册封等事,前方两人吵的就是请不请旨。若他一头撞上去,指不定会成为炮灰。万一武定候逼着他去找永安帝请旨怎么办?
到那时,他是去,还是不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右都御史谢仁行轻轻摇了摇头,世风日下啊!一个外戚,居然就敢当街逼迫起天家子弟来?袁雪曼虽好,然而父母双亡算不得良配。汉王府只有汉王世子这根独苗,娶一个无父无母的王妃算怎么回事?
尤其是,袁雪曼还有武定候这样的叔父在。
汉王世子不愿娶她,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这些话,也不过是在他心里想想罢了,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
那边,正在与武定候僵持不下的韩辰在扭头之际,瞧见了文谦。
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他是刻意与武定候当街争执的,就是要让文武百官瞧瞧,他不乐意娶袁雪曼。
这也是拒婚的前奏。
可是万没想到,刚争了没两句,文谦却来了。
文谦会不会认为自己跋扈无礼?
念头闪过,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冲着武定候拱了拱手,“要是武定候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和承哥儿就先走了。今日是承哥儿上任第一天,说好我要陪着他一起过去的。”
说完之后,也不管武定候还想再说什么,拉着袁承泽就往文谦等人的方向走去。
袁承泽跟在韩辰后面,长长地叹道:“阿辰哥,你可把我大姐害苦了。”
韩辰搞了这么一出,是在告诉众人,他不同意娶袁雪曼。哪怕就是有旨意在,他也不可能遵守。
可是袁雪曼做错了什么?却要受这样的伤害?
听到他这么说,韩辰转过身子,用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他,快速而清晰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来避暑行宫之前,我就将自己的意思与雪曼说过了。我来这里已有几天了,雪曼却没有半点回信。结亲原本就是结两姓之好,如果像我们这样结成仇人,雪曼嫁过来还有什么意思?雪曼是你的大姐不假,可我还是汉王府的独子,你纵是不为我考虑,也得为我父母考虑考虑。”
袁承泽一时语塞,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个傻子,要不然也不会让长随用弹弓去打徐协的马从而给淳安郡主创造炮制徐协的机会。被淳安威胁,他跑到韩辰这里,那是因为他知道淳安只听韩辰的。
淳安看武定候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只要被逮着机会,她一定会寻武定候的麻烦。
他跑到韩辰这里来,就是不想卷入这些人的争斗。
可是不卷入淳安那边的麻烦,韩辰与袁雪曼的麻烦,他却避无可避。
一方面是待他好的大姐,一方面是有养育之恩的汉王府。
他好难取舍……
想到这里,他不禁埋怨起袁雪曼来。既然韩辰已经表明了心迹,你怎么就不顺坡下驴呢?非得让两家反目成仇才高兴吗?
与袁皇后说一句不想嫁,就这么难吗?
朝中那么多的优秀子弟,难道除了韩辰就没一个配得上她的?
那边,韩辰已经与文谦打起了招呼。
“昨日文拾遗所写广开言路的奏疏,辰有幸拜读,深感敬佩。”韩辰一脸拜服的神色。
夸人要夸到点子上,尤其是像文谦这种正直之士,称赞他为人如何根本引不起他半点共鸣。然而当韩辰说出他曾拜读过文谦昨日的奏疏,并且很赞同时。
文谦顿时生出一股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世子爷您也认为下官的提议可行?”六科拾遗主要就是负责供奉讽谏、荐举人才,而广开言路则是供奉讽谏中的一种。文谦在奏疏中提议,凡是有功名者皆可以向皇帝及内阁直书其治国理念,再由内阁挑选其中优秀者呈递永安帝面前。
如此一来,皇帝不仅可以直接听到中下层百姓的声音,还可以从中发现一些弊端,并且及早做出相应的政策。
看到文谦的奏疏,永安帝很感兴趣。
不仅连称了三个妙,还叫了内阁几位阁老共同参详。
“侧闻大君子,安问党与雠。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韩辰并没有正面回答文谦,而是用王维这首《献始兴公(时拜右拾遗)》来表明他的意思。
见到韩辰居然将自己与唐朝名相张九龄相提并论。文谦心中莫名地激动,谦虚地道:“不敢当此夸奖。”
“如何不敢当?文拾遗为天下的读书人开了言路,怎当不得一个贤字?”韩辰长身而立,声音清澈如泉。颊意笑意浓浓,眸光灼目绚烂。
令文谦忍不住赞了一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站在文谦身边的谢仁行目光闪了闪,心中一动。
这是今天的章节
第139章皇帝
韩辰与武定候的争执很快传到永安帝耳中,他想到从京里传来武定候府在为袁雪曼准备嫁妆的事情,皱着眉头与吕芳说话,“辰儿向我请了假,要回京城一趟。说要把大觉寺半年节给办了,顺便参加文拾遗长子的婚事,你去拟个旨,辰儿不在这几日,行宫的换防由二皇子负责。”
吕芳跟在永安帝身边已经快十年了,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在迁怒大皇子与武定候。忙弯腰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永安帝向后轻轻斜倚,以手肘支着身子,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听说,你和汉王府的刘内官是同乡?而且你们还都爱打麻将?”
永安帝的面上带着笑,看起来像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吕芳却知道,若是今天应对不好,只怕他肩膀上这二斤半重的脑袋就要挪挪地方。
吕芳小心地看一眼永安帝,轻声道:“奴婢和刘内官都是一个县城出来的,因为有这层情谊在,偶尔会在一起打打麻将。平时有输也有赢,刘内官打麻将是把好手,想要赢他一回不太容易。不过奴婢前几天却将他赢得屁滚尿流的,还把他在京中的一幢宅子输给了奴婢。”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永安帝的神情。
他与刘清是同乡这件事情,早就告诉过永安帝。
永安帝这个时候问起,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哦?你居然赢了他一幢宅子?我早就听说这个刘清是个小气鬼,平时一文钱还想掰两半花,没想到他居然输的这么惨。”永安帝饶有兴趣地问起了吕芳与刘清打麻将的事情。
吕芳恭谨地应对。
谈不了几句,永安帝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几个月前听汉王妃说过,说她打牌都缺个对手,想尽快找个儿媳妇,怎么这会还是不见动静?”
“这找儿媳妇又不像是买大白菜,哪里有这么轻巧的?平常百姓家还得三选四挑,几年几月地拿不定主意,何况是汉王府?”吕芳呵呵地笑,用手背试了试小黄门端来的养生茶,然后双手端着放到了永安帝手边,“不过奴婢倒是听刘清说过,说汉王妃似乎是瞧中了谁家的姑娘,就是那姑娘好像家中情况不太好,汉王妃也在犹豫着呢。”
“哦?”永安帝端过养生茶喝了一口,挑了挑眉道,“是怎样的不好?”
“这个奴婢不敢多问。”吕芳满脸笑容,一双手恭谨地放在两腿之间,“就是刘清说了那么一两句,好像是那姑娘母亲去世的早,所以汉王妃一直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