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帝打量他几眼,倒是有些意外,心道严谦遭此重伤,竟不见增添几分阴沉,反倒是减了几分戾气,不由有些宽慰道:“时远气色不错。”
崇元帝亲自在桌上摆上了棋盘,又从柜子里拿出两罐棋子,两人就一边对弈一边谈话。
棋罐的盖子上有个小小的“光”字,严谦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崇元帝不知注意到没有,打开罐子摸出几颗棋子,竟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散出来。
崇元帝温和地笑道:“这冷暖玉棋子是伏光鼓捣出来的,还用药草浸泡了许久,说是闻久了对精气神好,这孩子……”
严谦指尖触到一颗棋子,果然玉质温润细腻,隐约带着暖意。
崇元帝似是想起什么,又道:“朕听说伏光去你府上拜年了,还送了只小狗?”
严谦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一时间心中有些自嘲。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他与公主有所来往,必定是要提醒他离公主远些的。
他虽有些悲凉,倒也并无埋怨。毕竟,若他有个这般可爱的女儿,必定也不愿她与他这样的人有交集。
“回陛下,是。”
崇元帝有些斟酌着道:“朕这个女儿,心性简单,也活泼得很。”
严谦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一下,是啊,她与这样阴暗复杂的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还有什么好不甘的。
却听崇元帝似是有些为难道:“时远啊,你若是不喜她,也对她委婉些。”
严谦放在膝上的手猛然紧握成拳,紧紧包住一颗棋子。他怎么会不喜她?
崇元帝是知道公主对严谦心怀感激,又是送狗又是选府的颇为关心,但同时他也了解严谦,对待外人向来是冷漠粗暴地拒于千里之外,对女子更是看都不看一眼烦得很,不由有些担心宝贝女儿一腔热情受了委屈。
严谦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竟是这个意思,担心他厌烦公主,冷脸让她难堪。落下一子,仿佛感觉失去的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又回到了他身边。他低声道:“公主很好。”
崇元帝听他竟也会如此形容一个姑娘,不由有些意外,又有些自豪,放下了心便将这个话题揭过,说起正事:“时远今日进宫可是有何要事?”
严谦答道:“京中出现了西瑱人。”顿了顿,又补充道:“应该是当年的西瑱公主。”
崇元帝肃了神色:“确有此事?”
帝王敏锐的政治直觉告诉他,也许这会是一场动乱的预兆,而他要做的就是万无一失地避免。
严谦颔首。
六年前,崇元帝和严谦带兵没费什么功夫就灭掉了一个叫做西瑱的小国,许是实在觉得它成不了气候,便也懒得对逃亡的太子和公主赶尽杀绝。虽然传说西瑱有一支精锐的秘密军队,但直到亡国都并未出现,派人查探了一番,没什么消息也就作罢了。
严谦道:“臣已经派人盯着她了,她现在栖身于京中一家乐馆,做了个清倌。”
“时远你做得很好,”崇元帝赞许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朕吧,朕会让人跟着她,同时留意京中出现的可疑人物。”
严谦沉默半晌,低声道:“陛下,臣如今不堪为将,请陛下将官职收回。”
崇元帝闻言挑眉竖眼,斩铁截钉道:“骠骑将军就是属于你的称号,朕不会撤回。”
严谦心中有一丝震动,垂眸不语。
崇元帝温声劝道:“时远还可以回军营帮朕练兵。”
严谦犹豫片刻,回绝道:“臣如今再回兵营已无法服众,恕臣不能从命。”
崇元帝一拍椅子扶手:“朕看谁敢!”
其实以严谦在军中的资历和声望,若是回到军中,即使不再上战场,也一定是人人敬服。崇元帝还想再劝,却见严谦紧抿着唇心意已决的模样,只好暗叹一声,暂时作罢。
严谦声音有些低哑道:“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陛下可否为臣指一文职?”
按照惯例,身有残疾者不能在朝为官。但严谦战功卓著,功勋累累,受伤还是为了救驾,就算破例也不会有人反对。
崇元帝目光复杂,叹道:“时远,你这又是何必……”
他知道严谦有多么厌恶朝堂上的条条框框,与文官们是多么相看两相厌,可如今却主动要与那些人打交道,即使他们会用异样的目光排斥他,即使他永远融不进那个圈子。
就算不愿回军营,也可享着国公的待遇安度一生,又何必如此勉强自己。
“臣倒也并无什么尽忠朝廷的想法,”严谦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只是不想真的变成废人。”
崇元帝哑口无言,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叹服和欣慰,沉默片刻才道:“时远便去刑部报道吧,兼任侍郎的空缺,朕相信不管何时,你都能做出最公正的裁决。”
“臣谢主隆恩。”
崇元帝又是一叹:“是朕要谢谢你。”
*
与此同时,公主府。
闻人笑可怜兮兮地站在狗窝前,讨好地笑道:“西西,我错了。”
西西趴在柔软的狗窝里,闭着眼睛,耳朵微微动了动,不理她。
她只好继续赔笑:“我真的知道错了。”
西西半睁开眼,委屈地看她一眼。
她再接再厉,认错态度十分良好:“我不该把你留在家里,忘了你没吃东西,让你饿了一天。”
她以为西西会马上原谅她,扑进她的怀里,却见它抽了抽鼻子,又把眼睛闭上了。
“啊?”
她有些无措,不知道怎样哄好一只闹脾气的狗,只好乱七八糟地说着好话:“以后如果要出门时间长我一定先告诉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带你一起去,对了下次带你去吃龙凤楼的包子……”
见西西还是没什么反应,她有些急了,脱口而出道:“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然后就听到西西呜咽了一声,从狗窝爬出来,跑到她的脚边,伸出爪子扒拉了她一下,用头蹭蹭她的小腿。
她微怔,把西西抱在怀里,轻声道:“原来你是怕我丢下你么……”
*
皇宫。
崇元帝送走了严谦,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沉思半晌,吩咐道:“去传知危进宫来。”
汝阳侯府杨慎行,杨知危。
*
公主府。
闻人笑和西西玩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就想找点别的事做。
她笑眯眯问道:“西西,我们去找哈哈玩好不好呀?”然后在心里补充道,去找严将军和哈哈玩。
她摇了摇西西的爪子,自说自话道:“好的,你同意了那我们就走吧。”
然后抱上西西,带上玉罗出了公主府,走到几步之遥的镇远侯府。
侯府守门的侍卫朝她行了礼,低头禀道:“公主请回,将军不在府中。”
“诶?”公主愣了愣,“他去哪了?”
侍卫答道:“回公主,属下不知。”其实他知道,只是没有将军的吩咐,即使是对公主也不能随意透露。
公主倒也不气,反而觉得严将军训练的侍卫就应该是这样,于是有些遗憾地嘟了嘟唇:“好吧,玉罗我们先回去。”
二人一转头,却看见严谦正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朝这边过来,身后跟着骑了一匹棕马的江风。
她远远看着只觉得严将军骑马的动作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潇洒,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严谦显然也看到了她,挥鞭加快几步,勒马停在她面前。
她仰头看他,模样有一丝呆:“你回来啦?”
严谦翻身下马,问她:“公主怎么来了?”
“来找你……和哈哈玩。”
侍卫将府门打开,严谦略微犹豫,还是冷声吩咐道:“以后给公主开门。”
公主闻言看了那侍卫一眼,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第19章 坦诚心扉
闻人笑和严谦并肩走进侯府。她知道他将哈哈养在住处,两人自然是走向了定风阁。
走在花园里,闻人笑将西西放到地上,它就乖巧地跟在她脚边。她好奇地问:“严将军刚才去哪了?”
严谦并不瞒她,告诉她自己方才进宫去见了陛下,禀报了西瑱公主的事,还有他以后要在刑部当差。
闻人笑听着他低沉的声音缓缓讲述,不由吃惊地张了张嘴。她曾以为他会就此卸甲做个闲散侯爷,甚至担心他因为落下残疾而消极避世,可他就快要回到朝廷,以另一种方式为国效力,让她满心都是羞愧和敬意。
生儿当如严时远。
从她很小的时候,他在她心里就是一名英雄,也许他如今不再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却仍旧如她印象中一般顶天立地。
可她却用一颗弱者的心去揣测他。
闻人笑用脚尖踢了踢面前的一块石子,低着头细声道:“严将军,对不起,其实那次我去找你,是怕你心情不好,想让你多出门走走,才要把哈哈送给你。那些话都是我骗你的。是我错了,不该自作聪明,不该对你没有信心,你能原谅我吗?”
严谦猛地停下脚步朝她看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仍旧低着头,声音几乎轻不可闻:“你能不能别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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