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就是喜欢你!”男生涨红了脸。
“你……”无论时唯想说的是什么,词句都卡在喉咙口了,她声调骤降八度,瞬间石化,目瞪口呆,“你说啥?”
场面太过戏剧化,教室里有人笑了起来。可是时唯不仅笑不出来,还险些就哭了。
她从来没有留意过,有个人一直在默默帮着自己,每一场比赛,只要时唯接不上词,就有人从身旁悄悄递来案例的笔记,每一场比赛结束,他会混在人群中看这位一获胜就又蹦又跳孩子气十足的队友,目光从不离开她周围。最糟糕的那场比赛,也是他在时唯发挥失常的时候及时救场。这一切,因为外人一句别有用心的话,就完全变成了与事实相反的意义。
为什么在赛前没认真将妈妈的话听进心里——
你们一起取得过那么好的成绩,怎么会不团结呢?
【十】
最讨厌的人。
最不想理会的人。
如果有机会选择,宁愿不要认识她。
可是,为什么她的出现、不见、来与去都能对你产生影响?一句话一个词都能颠倒是非?
半决赛那天,以季向葵的情商,她看见的一定是真相。但她在两个女生里都埋下种子,随着时间推移,它们自动长出了嫉妒、怀疑和斤斤计较。她微笑着吹吹气,就能翻云覆雨。原本的心无芥蒂变成了相互猜忌。
赢的人总能赢到底。
时唯不知道,当她因向葵要来家里做客开始打扫房间的那一刻起,她就将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
第六话
【一】
直到高二升高三的暑假,京芷卉才听说了时唯为自己与蔚辰当面闹翻的事,回想起几个月前两个女生在盥洗室门口剑拔弩张的架势,她觉得有点受宠若惊的感动。
芷卉自进高中起就和女生玩不到一起,她大部分朋友都是男生,喜欢干脆的,果断的,不拐弯抹角的,哪怕是冲动鲁莽在她眼里也比机关算尽要好。但时唯是个例外,她有着最小女生的外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白白净净,长发柔顺,个子也不高,乍看过去,明显是一口一个“人家”的类型,谁知却总是张口就来一个“洒家”让人跌破眼镜。
“你身体里住着猛兽还是什么?怎么会当面掐架啊?”
时唯原本已经把和蔚辰的不愉快忘了,这会儿芷卉再提起,她又回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理由充分:“因为她太过分啦,怎么能说你的坏话?你又没得罪她。”她一边说一边还摊摊手,满意为自己是替天行道。
“虽然我也一直觉得杨晓枫那个人很过分,但没必要撕破脸啦,那样的话以后大家一点退路都没有。”
“退路?”时唯眨眨眼睛,“什么退路?”
“比如说……上次班导让我们组织集体舞比赛,杨晓枫是副班长,平心而论也确实有魅力,我们不得不合作来完成这项工作。但是如果我和杨晓枫像你和蔚辰那样当面闹翻过,就不会有合作的可能性了。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是为了在一些不得已的情况下双方都能保留颜面。你是怎么回事啊?连这个也不懂!你是男人吗?似乎从来都是那种‘不服来战’的处事方法,就不能讲究点策略吗?”
时唯不生气,反倒笑起来:“我妈也说过我,太直愣愣了。不过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高兴了打一架,说不定不打不相识。这样简简单单有什么不好?”
“这样简简单单完全是男人的做法,你是男人吗?”
时唯依然笑嘻嘻,仿佛在接受表扬,芷卉实在无法理解。她岔开话题:“分班考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就背了两遍单词,反正我想文科应该不会考得太难吧。”芷卉不以为然地耸肩,停顿两秒后接着说,“不过说不定我会和杨晓枫同班。”
“像我一样选理科就不会和她同班了。”
“没什么女生会选理科吧。你以为谁都像你,数学那么好?”芷卉摆摆手,“你不知道,我们文科生超可怜的,选择面好狭窄,每个专业都只招五六个人。”
“选文科的人其实也比理科少。这次总共要分11个班,只有3个是文科班,其他都是理科班,选理科的才竞争激烈呢。”
“其实你文科也挺好啊,辩论队的,语文又强,”芷卉夸张地抱住时唯的头,“好像知道这种脑袋是什么构造!”
“淡定啊。你先去问问万年第一谢井原吧。我才不是想他那样的理科天才,我可是每天都在很吃力很用功地做题,像我这样做题,猪头也能考第一的,不信你试试啊。”
“……你才猪头。”
【二】
时唯初中时参加年级里优秀学生组成的物理和化学竞赛班,他们班除时唯之外只有一个女生入围。时唯几乎是半玩半学,经常吊儿郎当不好好做练习卷,每节课老师总要对答案,时唯就事先抄好那个同班女生的卷子。
竞赛班抓得紧,有一年大年初二一早就要求去上课,时唯都没睁开眼,耸拉着脑袋背着书包准备出门。爸爸见了有点心疼:“什么破学校!哪有大年初二要上课的呢!”
“是理科竞赛班啦。普通学生没资格去的。”虽然困得要命,时唯说这话时似乎依然带着点骄傲。
“小女孩就不应该去搞什么理科竞赛,别说你大年初二上课,就算全年无休,立刻还能超过我吗?天天做题有什么用?能在原子弹吗?小丫头好好学习一下做菜才是正经事。”
时唯听到“原子弹”就笑了起来。爸爸说得没错,他当年高考就是以数学单科状元的身份进入名牌大学的,想要超过他也着实不大容易。但时唯觉得自己也有可能遗传父亲这部分天赋。
为什么同班的女生做了那么多练习卷成绩还是不如自己?
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了全市二等奖,而同班的那个女生却名落孙山,这其中一定有天赋的魔力。
那时候的时唯过于乐观地估计了自己。
等她升上高中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天赋。这时的她
变成了当年同班的那位女生,孜孜不倦地做题,而身边一小部分男生即便不读书整天打游戏也能在物理化学上考出不逊于她的成绩。
时唯的数学成绩仍然名列前茅,但却是基于十倍于别人的努力,有时想想真辛酸,为什么没有继承父亲的天赋呢?
天赋这种东西是无法强求的,但却是可以伪装的。
最了解时唯的闺蜜京芷卉只知道,时唯不是理科天才却装作具备理科天赋;她也不是没有少女心,而是刻意放纵自己大大咧咧的一面,久而久之就习惯成自然。她喜欢别人说她像个男生,芷卉一点也不理解,像男生有什么好?
【三】
直到上了大学,时唯还是那副“不服来战”的做派,向来不参与女生间的勾心斗角,从不唧唧歪歪。
大学每晚11点熄灯断网,时唯习惯晚上看书,觉得十分不便,大一下学期就和同校的学姐在周边合租了两居室,一人一间,这样才有了个人空间。学校的宿舍她也没退,有时冬天下课太晚还能留宿。
偶尔留宿时发现了奇怪现象,寝室总共四人,除她之外有两人从不跟另一个说话,寝室气氛显得有点压抑,时唯觉得好奇,便问她俩发生了什么事。
“吴琪那种女人,谁想跟她打交道啊。洗衣粉洗洁精什么的每次都问我们‘借’,有借没有还算哪门子‘借’?她又不是自己买不起。”
“上学期开学她买了一桶洗衣粉放在书桌底下,到学期结束都积灰了还没拆封。”
“更无耻的是,每次一到中午她就说她要去买饭,问我们要不要帮忙带饭上来,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好心呢,几次以后才发现,我饭卡里的钱成倍成倍减少,敢情每次她帮我带饭上来自己也用的是我的饭卡。”
“其实贪小便宜这种事,不把东西借给她也就能避免,最烦的是她每天都要影响别人休息。她是每天晚上十点就上床去睡觉、早上五点半就要起床的人。作息规律当然好,可是你不要妨碍别人啊。让我们十点睡觉怎么睡得着?十一点熄灯以后我们还会去走廊里水房里打打电话,这样每天至少也要过了十二点才能睡觉。可是她呢?早上她醒了就不会让别人睡,每次起来都弄得整个房间震天响,非要把每个人都吵醒才肯罢休。”
时唯听了半天才找到问题的根源,不过这也不像是什么你死我活的矛盾:“那你们跟她说说不就好了,让她以后起床动作轻一点。”
“当面说吗?”室友苦笑一下,“其实我们不想跟她当面撕破脸,否则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以后还怎么住在同一屋檐下?”
转圜余地?时唯不懂。
就像她从前不懂芷卉所谓的“退路”一样。
当面撕破脸就没有转圜余地了,难道搞心照不宣的对立和孤立,以后就还能在同一屋檐下和谐相处?
关键是,你们这厢认认真真地搞“孤立活动”,希望对方察觉不妥自我改进,可也许人家那厢压根没意识到你们为什么而生气。这让人怎么改进?
世界上总还是存在“不打不相识”的事吧?
学校寝室是集体供暖,时唯连着住了一个星期,懒得回校外宿舍,但确实感觉到有吴琪这样的室友影响休息。吴琪住时唯的上铺,之所以每天起床都会发出巨大声响,是因为学校的铁架床本来质量就不好,她还不注意控制下床的幅度,从铁架爬下来时床体本身会“吱呀”“吱呀”的,床体撞击墙壁也会“哐哐”作响。吴琪好像从未意识到自己还有室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