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女土司 (金重楼)

余冬生被辛螺叫进去面授机宜的时候，丁大柱和杨树就在外面一人守了一个方向戒备着，瞧着余冬生满面红光地出来了，丁大柱连忙低低招呼了他一声，拉着他去另外一边赶紧定计划了。

杨树盯了余冬生的背影片刻，一头雾水地进了房间：“七小姐，您刚才跟那个余冬生说什么了？我瞧着他出来好像路都不会走了，同手同脚的。”

其实就是看着余冬生人年轻，又是丁大柱招进岩鹰卫的第一个心腹，所以给他灌了点心灵鸡汤什么的，没想到这年代灌鸡汤的少，这一回用力过猛，估计那小伙子被灌醉了……辛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含糊带过：“也没什么，就是激励了他几句。”

陈延陵含笑：“幸好你不是什么太平道的人，不然的话，只怕教众云集，尽数死忠，前几年我们大燕朝廷清剿的时候就没那么好清剿了。”

太平道是大燕前几年才清剿的一个邪教，也是当年趁着洪涝灾害鼓动信众建起来的。

那时陈延陵年岁虽然不大，也跟着锦衣卫暗中出了任务。要是太平道的教主有辛螺这个水平，只煽动人心这一方面，就能让锦衣卫任务都出不动。

别说刚才那个余冬生才是初出茅庐的一个小子，就是他刚才站在这里听着辛螺那几句，胸中也忍不住涌出淡淡豪情——

辛螺剜了陈延陵一眼：“我才没邪教那些人那么脸厚心黑手毒的，我要真是什么妖女，头一个就给你先下毒，然后把解药捏在自己手里，就像那些话本子里说的，让你往东就往东，让你往西就往西，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辛螺只是随口侃着武侠片里那些老掉牙的桥段，陈延陵的心里却像被什么戳了一下似的，猛一缩紧又松开，一种钝痛淡淡蔓延出来。

她不是邪教，却是他命里的小妖女，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一颦一笑都牵动他心神的地步……陈延陵紧紧板了住脸，不想再让自己的情绪泄出分毫。

陈延陵骤然浑身嗖嗖冒冷气，辛螺一怔之下蓦然心虚。

刚才这一番话虽然是调侃，但是她竟然就这么顺口说了出来，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其实是她心里的一些怨念吧？

她现在还只是个小姑娘，怎么刚才就一副怨妇口吻了呢？辛螺“刷”地站起身：“行了，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回灵溪镇去等消息吧。”提脚先走了出去。

杨树将目光从辛螺的背影上收回，沉默地看了陈延陵一眼。

陈先生和七小姐两人之间的气场变化，他虽然不是很懂，却也能感觉得到里面……有些微妙而复杂，陈先生他——

“走了。”陈延陵淡淡开了口，腰背挺直地抬步也走了出去。

这两人……杨树抓了抓头发，也急忙跟了出去。

就在辛螺刚回到灵溪镇的当天，余冬生正在黄杨镇的明光客栈跟梁掌柜的“亲戚”颜正恒会面，当然两人都没用真名，一个是“生爷”，一个是“郑爷”。

初出茅庐的小子凭着年轻气盛，加上手中有盐，腰杆子老粗地对上了夷州峒主府第一谋士……居然半点没落下风！

“生爷，这件事……”

“郑爷，你也看到我手里的货了，这么好的盐，还是这个价，你翻遍夏依八峒，看看谁拿得出来，这盐你要是不要，我多的是——”

“不不，生爷不要误会，我们肯定是要这批盐的，就是我们直接用银票结账……”

“郑爷我也不瞒你，兄弟几个也是才开始做这事的，银票这玩意儿，拿在手上是好东西，可也要有命一直拿着才行。

白的那边就不说了，这黑道上的事，郑爷想来也知道，拼的就是谁的拳头硬，要是手里没点家伙什仗气，这什么都不是我们的了！”

“但是这兵器并不能私下……”

“你们夷州峒不是产铁铸铁吗？每年你们进贡到阿吐谷王城的兵器都是一车车的，我们要求也不高，也不要你们夷州峒官坊的货，不拘枪啊刀啊棍啊，又不是多难的东西，小作坊里一样能打出来，只要是精铁的就行！”

还精铁！他们夷州每年给阿吐谷王城进贡的兵器里面都掺了不少只是熟铁的……还有，什么小作坊里一样能打出来，这没有峒主府松口，哪个铸铁小作坊敢打造兵器私卖？

可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颜正恒胡子都气得捋断了几根，无论他怎么鼓动三寸不烂之舌，那位明明年纪不大的生爷就是犟着一根筋，话里的意思只一个：我手里有盐！

我手里有盐！

我手里有好盐！

我手里有价格便宜的好盐！

在峒主吴冲忍不下那口气要跟土王硬扛的情况下，在夷州峒盐路被封的情况下，手里有盐，而且有价格便宜的好盐的，那就是大爷two

第143章 多心

盐贩子黑吃黑的时候可以拿木棍、石斧、柴刀当武器挡着，可夷州峒，不吃盐绝对不行啊！

何况吴冲已经摆明了态度，在这事上不会跟土王熊绎那里低头……颜正恒仰天长叹了一声，声音低了下来：“那，我能不能问一下，生爷手里的这些盐是从——”

这位生爷年纪很轻，口气却很大，颜正恒刚才试着说了一个买盐的数量，生爷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夏依八峒只有充州出井盐，盐质很是一般，像夷州峒主府这样的，自然跟土王府里一样，都买的是大燕来的雪花盐。

可现在这位生爷手里的盐并不是大燕的雪花盐，盐粒子要大些，捏在指间很干爽，味道却是更鲜些，这些盐就跟眼前这位自称生爷的人一样，突然就凭空冒了出来，来源到底是哪里？

不等颜正恒问完，余冬生就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郑爷，猫有猫路，鼠有鼠路，有些事郑爷可不能过了！”

颜正恒讪讪一笑：“我也是担心，生爷知道我们这里肯定长期要盐的，只是土王那边一直查得紧，要是这一批来了货，回头又断了……”

余冬生胸有成竹地抬了抬下巴：“这一点郑爷放心，这盐的来路固定就是我这里，我倒是担心郑爷这里……郑爷真能一口吃下这么多货？

郑爷家里不是跟梁掌柜一样开客栈饭馆的吗？虽然比平常人家用盐多了点，我想着应该也不要这么多吧？

郑爷，我阿生是个直人，有些丑话可是说在前头，要是郑爷心里另外有什么盘算，最好是先掂量掂量，我手下那一帮子兄弟可也不是吃素的！”

颜正恒一阵好气，他身后就是堂堂夷州峒主府，居然被个私盐贩子还给威胁了……不过想了想，倒是另外有了个好主意，索性现在就跟余冬生摊开来说，也免得以后拉破脸：

“既然是这样，为兄这里有一言，想跟生爷好好商量商量。生爷这行当也是才做的吧，原先也没见你来过夷州，不知道生爷晓不晓得，在你之前，我们夷州可是有不少私盐贩子。

你这一趟过来，手里的货好又价格便宜，可是断了那些人的生路了，只怕他们嗅到风声后，会联合起来对生爷你不利。

诚如生爷所言，这道上黑吃黑的事，谁都得防着，有句老话说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这人生地不熟的，真有了什么事也不可能去找峒主府，只能自己硬扛着，可我这里就不同了……”

余冬生听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颜正恒这绕了一大圈后的意思：“郑爷这是想把总了我这盐在夷州峒的买卖？”

颜正恒点了点头：“不是自夸，我家在夷州峒也是大家大族，随随便便就能叫出几百个人手出来。

生爷把盐把总卖给我，价格上虽然便宜了几文，但是也可以少费不少人力，少担不少风险，有这时间，生爷完全可以再往其他的几峒去卖货；生爷你觉得呢？”

七小姐说中了，这什么郑爷果然提出了这个意见！余冬生心里一阵信服，脸上故意装作为难地算了又算，才迟疑地提了出来：“那我要的那些兵器——”

不管怎么样，总算还是把这卖进夷州峒的私盐控制在自己手里了，有了这条盐路，夷州不怕缺盐，还能从这些盐里面挣上一成收入！颜正恒精神一振：

“不知道生爷打算要多少件精铁兵器？另外我这里卖得多，生爷那里得利也更多，这价格我们也该好好谈谈，总不能还像那些零打零碎的价格吧？”

一番谈价之后，两边皆大欢喜。

余冬生本来就是有备而来，一天之后让人担了十担盐过来，特意选在了龙角山的一处山隘口交易，十担盐验了货，换回了首批十二杆精铁长枪，打捆在一堆木料里，暗中先运回了正在磨洋工修建的水坝那里。

精铁长枪运到的时候，辛螺正在双季稻的稻田查看那些鱼养得怎么样了。

从龙角镇回来以后，她和陈延陵两人之间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她对他尊敬有余，他对她客气超然。

就连廖管家也瞧出了一些脸色，惴惴不安地私下里来问辛螺：“七小姐，可是老奴这里有什么地方没有安排周全，怎么瞧着陈先生近来有些神色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