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且不论真假,他有这份心圣人必满意的。”
一行人遂去向贾母请安不提。
另一头贾赦听说司徒塬来了,猜是怕有什么消息,忙出来见他。
因他来了许多回,下人早将接待厅四周清了场子。贾赦进去只见司徒塬闲闲的坐着喝茶,还与赵得福评议盆景儿。见贾赦进来笑指他道:“我竟不敢惹你了,你是如何将太后弄病了的?”
贾赦眉头一抬:“太后病了?”
“罢了,”司徒塬一摆手,“说与你无干我是不信的。”
贾赦哼道:“自然与我无干。又不是我做的。”
司徒塬也哼道:“纵不是你做的,也必是你引着旁人做的。”因告诉他,“太后怕没多少日子了。”
贾赦点点头:“多谢特来告诉一趟。我还琢磨着她怎么还没死呢。”
司徒塬忙问:“何人出手?”
贾赦道:“我哪里知道?只是有人告诉我清平道人乃圣人心腹;我想着他与太后分属两营,若知道他上了对手的当、险些损了己营栋梁,必会查清楚。”
司徒塬道:“我便是奇这个,你如何使他信的?”
贾赦道:“我亲去告诉他,他纵不全信我,也必去细查。你虽没那个本事,他想是有的,从前只不曾往那头想罢了。”
司徒塬一想也对,赞道:“这便是借力打力。”
贾赦摇头:“错,这仍是专业人做专业事。”
司徒塬笑道:“不与你争这个。我再送你个人情,王子腾的女儿快要出嫁了。”
贾赦瞥了他一眼:“这算什么人情?”
“若日子不变,必在孝期之内。你可将此人情转送与他。”
贾赦想了想,问:“太后还有多少日子?”
司徒塬道:“左不过二三个月。”
贾赦点点头:“这是你随意送我的,不算人情卡里头。”
司徒塬笑道:“算我送你的。”也知道他有客,便告辞了。
贾赦从来懒得送他,竟随口道了声“白白”转身就往里头去了。
好在司徒塬那医学院也有几个洋和尚,知道这“白白”是洋文再会之意。
一时回到书房,贾赦让人去请王子腾来。两位亲家也有日子不曾相见了,说了许多朝堂之事。又议起几位皇子来。
王子腾道是眼下三皇子最是风头正劲,二皇子近日也颇得皇宠。贾赦连连摆手,只说万万莫要参合进去,为时尚早,圣人还正当年,心腹与儿子搅和到一块儿,两个都得完蛋。
王子腾笑道:“我不过说说罢了,如今咱们何须赌这个。”
后又说起儿女们来,王子腾笑道:“我家那丫头预备九月初十出阁。”
贾赦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低声问:“可寻个借口提前否?”
王子腾一愣:“日子早定好了,提前作甚?”
贾赦悄悄的说:“太后病了,也不知熬不熬的过今夏。”
惊得王子腾猛然望着他。
贾赦无事人一般喝茶,仿佛他方才什么都不曾说。
过了足有一炷香功夫,王子腾也悄声问:“娘娘给的消息?”
贾赦好笑的瞧了他一眼:“宫闱深深,漫说她不知道,纵知道、如何传的出信来?”
王子腾一怔,便猜想是姜文给的消息。这等消息何等机密,他竟肯为了自家女儿说出来。忙站起来给他作了个揖:“恩侯,你可帮了我大忙。”
贾赦奇道:“平白无故的谢我作甚?”
王子腾笑道:“只谢你念着我侄女儿想家罢了。”
贾赦装模做样叹道:“我也是当爹的,不过因自及人罢了。”就此揭过不提。
乃引着他去看府里新作的抽水马桶并地暖,王子腾果然觉得有趣。贾赦笑道:“可要替你们做一套?人都是现成的,东西做起来也快。”
王子腾愣了会子,哼道:“罢了,只怕拿我做筏子欲替莫家做一套才是。”
贾赦笑道:“这东西不便宜,又费精神,送你你还那么些废话”。此事就算定下了,后头又是吃酒说笑了一日不提。
这日回去,王子腾夫人倒悄悄向他说:“今儿咱们在门口遇见忠诚王爷,瞧那架势,仿佛与他们府里往来似颇多似的。”
王子腾笑道:“那本是圣人授意,莫忧心这个。从前我只当圣人不过有事方寻恩侯出把子力罢了,今番才明白,恩侯当真是圣人心腹。”
王子腾夫人听了,以为他二人今日说了些什么外头的事,也不追问。王子腾自去想借口与亲家商议提前女儿的婚期去了。
过了几日贾赦果然让人来替王家做地暖及抽水马桶;又以此为由头向莫家道,王子腾赖着要他替做一套,想着两头都是亲家,不如一视同仁的好。莫家早知王子腾与贾赦乃多年老亲,二人交往又密,贾赦为人爽利大方不客套,想来顽笑着赖他东西也是有的。何况有人出钱替他们做东西、又实用,何乐而不为?自然谢了贾赦受了。
唯迎春心中明白,王子腾与他爹不曾熟络到那份上,必是替自家弄这两样东西的借口。向司棋叹道:“唯有亲爹方会这般,将各色法子都想尽了,只愿我过的好。”
司棋笑道:“奶奶既明白,可要多替老爷做件衣裳?”
迎春笑道:“不必,依着从前每季做一套便是,不然他又要啰嗦。你陪我去顽会子台球去。”
司棋愁着脸道:“我的好二奶奶,您只让着奴婢一回罢。”
迎春将手中的书一撂,站起来得意道:“多练些自然能打得好了。”
主仆二人乃去隔壁耳房顽台球去了。
不多时荣国府替亲家做地暖、抽水马桶一事传至圣人耳中,圣人向皇后笑道:“贾恩侯又弄出个新鲜东西来,闹得满京城的人都去瞧、连朕都让他求着去瞧了一回。偏没一户人家人肯跟他学的。他大约预备下不少东西,不曾想竟卖不出去了,只的送给两户亲家。你且瞧着,若仍卖不出去,姜家并齐家早晚也得送。”说得皇后一并笑了。
贾赦那些匠人从莫、王两家忙完后,果然又去齐、姜两家了,仍是贾赦出钱。圣人闻信又大笑了一场,只道贾赦终是做了回亏本生意,此为后话。
入暑不久,海商从西洋运来了蒸汽机。因委实太大了,若不是贾赦出的钱委实多,他们都不愿运了。终是将那玩意拆成无数块好容易才弄上船、又费了许多精神运进京来,还陪着来了一位英吉利国的顶尖匠人,专管替他们将这玩意装回去、并了教会他们如何使。
贾赦见了吓了一跳,又想着原始计算机也是庞大无比,便觉得可以接受了。乃将其置诸三味书屋后头的一处大院子,请了那位海商之子为翻译,帮着这位英国工程师指挥安装。学生们见了也觉得甚是有趣,日日围着看,也时常爬上去细细研究琢磨。
贾赦握了丁鲁班的手向他正色道:“此物看着粗、若先生将之做精细了,我国可天下无敌。先生非但名垂我朝青史、更可名垂世界诸国青史也。”又悄悄说,“先生帮我瞧着这位英吉利人可有真才实学,若有时,我自设法将他留下。”
丁鲁班让他哄得豪情万丈,连声应了,自此与那位英国工程师日日耗在一处研究。因废寝忘食,数日后竟是贾环来寻贾赦告状。贾赦无奈只得专派了个人盯着他的饮食起居,方才好些。
时间值盛夏,暑气正浓,各色花木郁郁葱葱的,凭贾茁再如何有本事也祸害不尽。贾琮因着他爹的一句话,“蹴鞠要从娃娃抓起”,领了他才两岁半的大侄儿在大江胡同的蹴鞠草坪顽。贾赦素来懒得管他们顽,大热天的自己弄了壶茶坐在西洋花园子里发呆。
忽外头门房来报,有客人来。
贾赦眉头一皱,这里他寻常不接待客人的,谁这么没眼力见儿的。
下人回道:“外头那位老爷说他是在江南与老爷认得的故人,老爷还坐过他的船呢。”
说得贾赦好悬没将手中的茶盅砸出去!这厮不怕死么?半日狠狠的道:“喊那小子进来。”
那下人一听这称呼,便知道是熟人,回去笑嘻嘻将人引了进来。
可不就是李三么?穿着一身竹青色衫子,摇着大约新买的描金折扇,怎么看怎么像装斯文的乡下土财主。贾赦一瞧就乐了:“谁给你收拾这么一身,傻的掉渣。”
李三笑道:“我闺女儿替收拾的。先生看,像不像书生。”
贾赦装模做样打量他了半日:“像土豹子。”
二人齐声笑起来。
贾赦因问他这是来做什么呢。
李三自己坐下倒了盅茶喝了,方一一道来。
原来李三依着贾赦之计,将水匪化整为零扮作寻常渔子藏到太湖四周,又设下套子引得官兵进了一座空寨,留下几张未曾来得及收拾的海图,还描了线路,又在路上留了些痕迹。官兵果然中计,以为他们逃去海上了,得了些金银走了。偏他们那领头的将军只道许是有不曾走得及的水匪藏在四围渔子当中,派了人细细搜了好几回,竟让他们搜出了些弟兄。
为了救回这些弟兄,李三又领着些人劫了一回。非但没将人劫回来,反倒折损了不少。故此又引得官兵盯上他们了,无奈只得向外省逃跑。所幸他们素日装百姓装惯了,换了身衣裳、拿了些路引,装成商队或是镖局,分头离太湖远些,如此反倒没人疑心。李三有的是钱,这些年在各处置下了不少田产屋宅,将兄弟们悄悄安置了,自己往京中来向贾赦讨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