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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荐河山 (退戈)


  方拭非抬手扶额。
  这孩子真是不惊夸。
  贵妇看着方拭非,并未避嫌离开,反主动与她攀谈起来。
  “你很得他的信任。”
  方拭非忙道:“蒙顾侍郎抬爱,惭愧。”
  “每次你来过后,他都会很高兴,还时常跟我提起你。”妇人说,“他从不与我提朝堂上的人,你是第一个。其实王爷看似随性,实则谨慎。一言一行,皆有分寸。我从未见过比他更矛盾的人。他人很好的,他人其实真的很好的。才没外面传得那么嚣张可怕。”
  方拭非:“是。多亏顾侍郎屡次替下官说清,下官才能脱险。他面冷心热,此番恩情,下官终生感记。夫人往后,若有事相求,也请可告知在下。”
  妇人说着伤心起来,情难自禁,用帕子半掩住面:“他曾经说过,若是有朝一日要他缠绵病榻痛苦求生,他宁愿就此离开,好来个潇洒痛快。我是真怕他了了心愿,一心求死。”
  方拭非说:“他不会的。”
  他不会的。
  他都答应自己了,不看她将事情翻得水落石出,怎么会死?
  “如此自然是好。”妇人对她说,“你若有空,劳烦去多看看他吧。他嘴上或许会说着你烦,但我知道他是欣喜的。他如今总是不乐意见我,可我又不放心留他一人胡思乱想……”
  方拭非:“是。方某明白。若是顾侍郎愿意见我,自然时常前去叨扰。”
  顾泽长从上面冲下来,见二人还在聊,便提醒道:“方御史,你不是在这里看着什么人吗?”
  方拭非点头,又跑过去看了眼。
  下午与晚上,庙会最热闹的地方会转到街上去,那夫妇二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似乎也准备换位置。
  方拭非远远给几人打了个手势,拔腿追上去。


第125章 证人
  那对夫妇走到半路, 拉着木车在街中间争吵了起来。看似是妇人说服了她的丈夫, 两人重新转向, 往右侧的小路走去。
  方拭非抬手擦了下鼻子, 叫自己显得不那么刻意,警惕身后是否有人跟踪, 然后也绕进了那条街区。
  前方两人兜兜转转, 最后停在院前,看来是先回自己的住所。
  妇人去后院拎着一袋磨好的面粉出来,开始装车。男人去拎了桶油,朝一旁负责装的容器里倒。
  二人将推车调转方向, 准备重新出去。刚一转身,就见一身着白衣的男子堵在他们前面。
  “啊!”男人一声惊叫,连连倒退。大腿撞到了木车,才仓皇停下。
  “你怎么进来的?!你是谁!”
  方拭非负手笑道:“坐下吧,不忙,我们先聊聊。”
  夫妻对视一眼,目光飘离,眼珠颤动。
  方拭非在二人要出声呼救前说道:“千万别出声, 这是最愚蠢的行为。我既然能在偌大京城中找到你们,自然也有回去的办法?”
  妇人:“你想做什么?我们……我们就是种地做营生的。这今日没事,才去卖炊饼。哦, 您要炊饼吗?”
  “我说坐下,别紧张。”方拭非说,“不知道二人如今的模样, 简直就是被撞破坏事后的心虚胆颤吗?”
  “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老实本分……”二人说得激动,被方拭非用手势示意,将声音收回去。
  那农妇两手按着木车的边角,满目惊恐道:“你……你要杀我吗?”
  “我为何要杀你?”方拭非在她面前站定,问:“你觉得是谁要杀你?我不想杀你,我只要你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你……我真的不知道啊。”妇人声音因带了点哭腔,眼神频频瞥向她的身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您能查就多去查吧,我们每日就在家里耕作,哪里能知道什么东西?我二人连字都不识一个,只想讨口饭吃啊!”
  眼见她要自己打翻油锅,方拭非一把捞住她,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来。妇人立即扯着嗓子尖叫,并大力挣扎。
  方拭非捂住她的嘴,凑近她的耳边说:“要杀你们的人,甚至不会给你说你不知道的机会!你叫什么?我看着这么像坏人?!”
  同时凶猛回头,对着身后正举着木椅准备偷袭的男人瞪道:“放下,冷静一点!朝廷办案,不是灭口!”
  二人僵在原地。
  方拭非拽着妇人到身前,然后甩到她男人的怀中。二人顺势抱在一起,打量起方拭非。
  方拭非抽出牌子展示:“御史台。查一人死因。怀疑此人与官员贪腐有关。是以秘密造访,不得外传。懂?”
  二人眼泪还挂在脸上,用力点头。
  “真是,”方拭非将腰牌塞回怀里,“”
  妇人委屈说:“是,是您先吓我们的呀。”
  方拭非:“我怎知你二人是否与死者死因有关?故意隐瞒踪迹,行为鬼祟,是以先行试探。”
  男人马上道:“毫无关系!他是死是活我们都还不知道!”
  方拭非点头:“看出来了。”
  没见过这么胆小的。
  二人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一时腿软,摸索着翻出两个小马扎,先行坐下。
  方拭非在他二人面前走了一圈,问道:“为何自己的宅院不住,要来住这里?院子是什么时候借给别人的?可知道凶手是谁?”
  男人张口结舌,还紧张着,不知该如何讲述。困惑道:“官爷,我们要先回答哪个?”
  “一个一个来。”方拭非,“在你家借住的那人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我叫他胡老二。他从江南那边过来。是我的一位远方表亲。”男人补充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我哪门亲戚,反正我爹是这么告诉我的。原本并不相熟,就他爹,带着他来我家,见过几面。可自我父亲去世之后,就完全断了往来。有二十来年了吧?他忽然过来求助,我也是很惊讶的。只是我父亲当年耳提面命地交代过,若他前来,能帮衬,就帮衬一把。我这也不好忤逆了他老人家生前的心愿吧?说要借助两天那就……借呗。”
  方拭非:“他本名是什么?”
  “本名?难道胡老二不是本名吗?”男人耸着脖子说,“这个,您不是为难我吗?我们这一代几人叫大名儿啊?都随意叫叫。”
  方拭非:“那他做什么活计为生?”
  “应当也是掌船的吧?反正他父亲是掌船的。就在江南与京师两地跑。”男人说,“他们这些开船的都危险,指不定什么时候忽然暴雨,涨潮,船就给搁置了。停在河面上上不去又下不来。但挣得也多。那是以前运河还开的时候哩,他父亲会被人请去开船。后来河道不是不让随便开了吗,还能掌船,就得有点本事背景了。”
  方拭非说:“他应该也是掌船的,他是这样跟我说的。”
  男人悻悻跟了一句:“哦,那可真厉害。”
  方拭非:“他父亲与你父亲相识,莫非你父亲也是掌船的?”
  男人:“我父亲不是。我父亲就是在船厂帮忙点货搬货,给他们发发银两,是船厂里管账的。可后来船厂关了呀。”
  “你父亲船厂的账簿你这里还有吗?”
  “烧了。”男人说,“他嘱托我全烧了。”
  “他不过是个帐房,还能将船厂的账簿全给烧了。”
  “反正就是烧了。”男人说,“后来河上出事,整个船厂都关了。几人聚了一下,再未见面。”
  方拭非皱眉,绕着二人正转了一圈,又反转了一圈。
  两人跟着摇头晃脑。
  方拭非停下问:“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我年纪不大他就去了。说是去江南行商进货,带着我母亲,可是一直都没能回来。”男人叹道,“那时的世道呀,京师去往江南的路上,难免会遇到些草寇。有些夺财就罢,有些残暴些非要夺命。他一直没回来,我就替他准备了后事。”
  “你听过罗庚、李胥二等人的名字吗?”方拭非压下上身,目光灼灼盯着他道:“姓氏相同也可以。当初的船厂里,有没有这几个人?”
  男人沉思片刻,随后歉意道:“可这姓氏来来去去不都那几个吗?您这样问我,我实在是想不起来。”
  方拭非点头,严肃问道:“胡老二千里迢迢来京城,所求为何?他找到我,却根本没机会说出口。为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听他提过一嘴。好像是……”妇人揣着犹豫道,“好像是被灭门了?太惨了,一家全死了。他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十几条人命呐。只他一人侥幸得生。他说衙门不查此事,自己又忍不不了这冤屈,便辛苦跋涉到京师来申冤。你说能不可怜吗?”
  方拭非:“照他来说,此等灭门大案,县衙已有判决,肯定会有卷宗递到刑部!”
  妇人摇头:“这我不知道。”
  方拭非深吸一口气:“你们初见到我时为何这样害怕?你们又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
  “牵扯到人命的事情怎么能不害怕!”妇人拍着大腿道,“他当时非把我们赶出家门,还说如果他不告而别,我们就别管这事了,当一切没发生过。说得我们浑身发毛。后来我们悄悄回去看过,没看见人,想到他说过的话,这心里头寒碜呀,怕得发慌,怕他是被寻仇,到时候牵连了我一家。想到他可能已经死了,又觉得可能会怕当成凶手,所以一直不敢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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