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想不通的,大家都一样了,也就安全了……至于别的,没有别的,没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要紧……
李文山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让他深受刺激的人心之暗,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
李夏侧头看着他,站起来,拽着衣袖给他擦眼泪,低低抱怨了一句,“陆仪给你看这些干什么。”
“不是给我,是拿给王爷看的,我跟着看了几眼,有些,我是听王爷说的,王爷很难过,前天一天,净坐着发呆了,跟他说话他都不理。”
李文山摸出帕子,先给李夏擦了手和衣袖,再往自己脸上抹了几把。
李夏一怔,给秦王看的……
是了,用这些来见识人心之恶,再好不过。就象从前,太后让自己抄那些密折,见识世情之狠烈,人心之恶之毒,太后最擅长潜移默化的教导人……
太后教导秦王捕猎之道,现在又开始让他认识世情人心,就象从前教导自己那样……
李夏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菜地,李文山低头看了看李夏,又看了看,伸手在李夏眼前挥了挥,“阿夏,阿夏!”
“想出神了。”李夏恍过神。
“想什么呢?”李文山带着几丝探究看着妹妹。
李夏看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李文山唉了一声,他越来越觉得,从前是阿夏很厉害,至于他……他到底是死是活只怕都说不定,回回他一问自己怎么样了,阿夏都是回避不答。
“对了,秦先生说,大伯捎了信,说过两天让四哥过来一趟,给咱们送点过年的东西,还说,过了年,初二初三,大伯就打发人过来,接阿娘,还有咱们到江宁府住几天。秦先生立等着回话,我就先答应了。”
李文山想起来还有件正事,赶紧说了。
李夏点头,这是很正常的兄弟往来,照理说,她阿爹阿娘应该先打发人过去送节礼……算了,这些事明年再说,今年这大半年,大事小事就没断过……
李文山又和李夏嘀嘀咕咕说了好半天这案子那案子的细节,以及陆将军功夫怎么好,古六家怎么富贵等等等等,一直说到李冬找过来,两人才站起来,李文山抱起李夏,和李冬一起回去上房。
………………
午后,郭胜从衙门回到自己的住处,拖了把椅子,端坐在廊下,迎着寒风,闭着眼睛,将要做的事前后理了一遍,确定都想周全了,站起来,进屋换了衣服,出来把椅子拿回去,掩了门,从后门出去,直奔北门。
临近北门,到一家脚夫行借了匹马,牵着出了城门,直奔杭州城。
………………
杭州城宪司衙门。
宪司林明生忙到人定时分,才回到后衙,让人热了壶黄酒,挥手屏退几个姬妾丫头,一个人坐在屋里,喝着闷酒想心事。
顺手牵进横山县,是老姚的主意,他也觉得好,倒不指着能绊倒李学璋,他只是想看看明涛山庄的态度,是不是真的诸事不管,不动如山,京城三天两头来信,让他想办法探清明涛山庄的态度,他也是急了。
可没想到,中间竟然横生出赵郑氏之死这件意外……
林宪司仰头喝了一杯酒,再斟满,又喝了。
明涛山庄的态度,他看到了,可这样看到,他宁可没看到。
罗帅司明锣明鼓的替他掩下了胡家背后的指使之人,那张口供上一串串黑墨……
林宪司伸手抓过壶,又倒了一杯,抿了半杯,叹了口气。
那桩案子审好断好,口供物证一应诸物,都交给了他,可他对着那串了一行墨,却照样能明明白白的看出来串掉了哪些字的那几份口供,竟然没勇气把那些字全部再次抹黑,彻底抹掉。
林宪司又叹了口气,将半杯酒一口喝了,拎起酒壶,摇了摇,扬声叫了丫头进来,再送了壶酒进来,斥退丫头,拎起酒壶,自斟自饮。
他看出了明涛山庄的态度,可这态度,让他恐惧,他甚至在犹豫,要不要往京城写这封信,甚至……他是不是该乞骸骨了……
立在屋子一角的五头烛台上,五根蜡烛的火苗一起猛的晃了下,一下子灭了四根,已经喝的半醉的林宪司眯了眯眼,正要叫人,脖子上一片冰冷,那冰冷紧紧压迫着跳动的颈脉和喉咙。
“安静,我来,说几句话而已,这是刀背。”相比于脖子上那柄寒气透骨的刀,这声音就显的分外平和安宁。
林宪司感受着刀背在脖子上压一下松一下,又贴着皮肉来回划了几下,确实是刀背,要是刀刃,他已经血溅三尺了。
“溪口镇一案,赵家家破人亡,胡家家破人亡。你知道赵家为什么家破人亡,也知道胡家为了谁破的家,亡的人,你独坐喝酒,是替赵家,和胡家难过吗?”
背后的声音平平的好象没有任何情绪,可这份没有情绪,却让林宪司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寒意。
“你想干什么?”林宪司喉咙上压着刀背,声音有些暗哑。
“是谁出的主意?又是谁出面,诱惑挑唆的胡家?”
第一百零九章 成长
林宪司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等了你两天,你是真不聪明。赵家两条人命,胡家三条,五条人命,没个交待,这杭州城里,你能过了哪一关?”
林宪司脖子上的刀来回划了两下,林宪司微微仰头,“你是谁?”
“你就当我是那五条冤魂。”
林宪司紧紧抿着嘴。
“姚潜这是第几次陷你到如此困境了?他不自知,你不知人,你打算让他把你们林氏一族,带入死地吗?”
林宪司脸色微白,“你是……帅司府,还是明……”明涛山庄这几个字,林宪司没敢说出口。
背后的人没理他的问话,刀背离开又贴回来,换了刀刃,林宪司顿时脸色惨白,从头到脖子,整个人都僵直了。
刀刃一动不动的贴在林宪司脖颈上,林宪司清晰的感受到刀刃切着皮肉的那一条刺痛,清晰的感受到颈脉每一次跳动时,挤压向刀刃的那份恐惧,每一次的跳动,都漫长的象是从繁华到洪荒,每一次的跳动,都比上一次跳动猛烈,好象下一次跳动,就能撞破刀刃,喷涌而出……
刀刃突然收回,一个小小的瓷瓶从后面扔到林宪司面前,“鹤顶红,你和姚潜,谁用都行。”
林宪司直直的盯着面前白色瓶身大红绸塞的小小瓷瓶,片刻,猛的转过身,身后空空如也。
林宪司呆了好一会儿,僵直的转回身,慢慢抬起手,掂起那只小瓷瓶,托在手心里看了看,小心的放到桌子上,端直坐着,对着瓷瓶直直的看着。
宫里,最爱用鹤顶红……
沈尚书说的对,从皇上登基那天起,甚至从皇上登基之前,太后,就一直站在朝堂中,从来没有离开过……
林宪司垂下头,沉默良久,伸手握起瓷瓶,直起上身,下了榻,出了门,径直往侧院姚先生住处过去。
………………
宪司衙门幕僚姚潜,半夜急病,没等大夫到,就一病没了。
这个消息,在姚潜刚刚咽了最后一口气没多大会儿,就报到了明涛山庄那间正殿里。
金太后眉头微蹙,“是岩哥儿?”
“不是,进来前,老奴拐个弯,先去问了陆仪,他还不知道这件事。”黄太监答道。
金太后眉头蹙紧了,“在查了?”
“是。”黄太监抬头看了眼金太后,“陆仪说,多半是郭胜,老奴也这么以为。
这郭胜,有仇必报,胆大包天。陆仪说,李文山看着忠厚老实,其实也是个胆大妄为的,横山县衙里先头两位师爷的事,王爷当时就让他查过,都是李文山的手笔,陆仪说,王爷颇为欣赏。
大约这郭胜不忿,昨天李文山回去,得了李文山首肯,就做下了这样的事。”
金太后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片刻,轻轻哼了一声,吩咐黄太监,“去查清楚。真是横山县出的手……你替他们好好看看,收拾干净。”
“是。”黄太监明了的答应一声,正要退出,金太后又吩咐道:“这件事,你去跟哥儿说一说。姚潜的事,不该等横山县自己出手,一来,李文山是他的人,他的人,他要护得住,要有所交待;其二,虽说为大局着想,不好太折损那一头,可也没有让咱们吃闷亏的理儿,要打到他痛,更应该放好后手。”
“是。”
“还有,递个信儿给那边,林明生太蠢了,换个人来吧。去吧。”金太后接着吩咐,黄太监答应一声,垂手退出去,先去找秦王解说这件刚刚发生的事。
………………
郭胜在杭州城里的一个小脚店里,听到了姚潜暴病而死的信儿,牵着马出城,直奔万松书院。
李文山刚进了书院,就被郭胜叫出来,俯耳低低说了姚潜暴亡的事,李文山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着郭胜。
没等他说出话,郭胜看着他笑道:“姚潜是这一行里的老人了,自然懂得规矩,连累东家陷入如此境地,换了我,也要这样以谢天下。五爷一会儿见了王爷,只怕要提起这事,所以我特意过来先跟五爷说一声。五爷心里有数就行,王爷问起,只当不知道,我先回去了,县尊小病刚好,衙门里不能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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