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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正圆/她只是想生个孩子 (者家)


  竹沥略为嘲讽地把“分忧”两字咬重了,影射之意不言而喻。
  与气到恨不得亲自上手去撕烂竹沥的嘴的燕尾不同,怀媛自进屋以来,就一直表现的很冷静。
  当然,或许说冷漠更为恰当些。
  说出来的话也是直击人心。
  “我从未把你们任何一个当狗看过。”
  怀媛神色冷淡,语调平静,却更显得有股郑重其事的意味,不说燕尾,就是一直躲在后面的花旗都听得心中一颤。
  不待竹沥神色嘲讽地虚伪奉承,接着补充道。
  “当然……你若是自己把自己当狗,旁的哪个,也是拦不住的。”
  竹沥仿佛被人于无形中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脸上快速地浮起潮红来,胸口激烈地起伏波动。
  怀媛也不再理她,任她气得面红耳赤地站着,自顾自地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吩咐燕尾去沏茶。
  竹沥被她足足晾了有半盏茶的时间,见她仍没有主动开口之意,不由心慌。
  ——怀媛那副老神在在的安然样子,不像有妥协的征兆。
  实则怀媛只是喝着茶想起了傅霜如罢了,想他如何向宫里回禀、如何处理好这件棘手的差事……
  想了很多,愈发觉得自己来这里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如今人也吓了,气也出了,与竹沥又有甚么好计较的呢。
  马上就要送到别人府里的人,她既有二心,自己也没甚好再替她操心的,她以后如何过,过的好与不好,都于自己无关了。
  怀媛起身,淡淡一句“好自为之”,便打算走了。


第46章 鸠占
  竹沥却被她吓得花容失色。
  竹沥先前之所以敢那么折腾,甚至在外书房爬床失败后还敢大闹一场,一是依仗自己所持的那幅《长相守》,足以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二也是出于对傅霜如和怀媛的人品原则盲目的信任。
  坚信他们这些读着圣贤书长大的清流官员和大家闺秀,不会狠下心来对自己这个施助者进行迫害。
  这事儿若换个对象,她未必敢这般行事。
  君子欺之以方,莫过如是。
  可她现在突然变得不敢确定了……
  尤其是在第一点依仗也不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第二点依仗就显得非常岌岌可危了。
  傅霜如自拿走那幅画后,再没有踏足过清蕖院,更别说对她展现丝毫的怜惜之意。
  怀媛是她的旧主,如今也被她得罪透了。
  若是他们不再讲究道义……
  竹沥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在岳府时那些敢在四房里闹腾过的老仆的下场。
  竹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怀媛面前。
  “夫人,夫人,不是奴婢偏要对老爷痴心妄想,实在是,实在是奴婢被逼的没活路了啊。”
  “我那后娘,口蜜腹剑,要把我嫁给一个屠夫的儿子,日后给杀猪的打下手,奴婢实在是……实在是……”
  竹沥掩面低低地哭起来,边哭边痛诉家里对她的不公。
  燕尾皱眉将她从怀媛身上扯开,扔到一边。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竹沥神情态度强烈反转,花旗亦是目瞪口呆。
  怀媛神色微妙地注视着被燕尾随意摔在旁边后兀自低头哭泣的竹沥,心中的某个疑问慢慢浮了出来。
  “这么说来,你是因为不想嫁给家里定下的,才脑子一发昏,行了错招。”
  竹沥闻言一喜,半句口风不露地圆滑回道。
  “当年之事,奴婢既是自愿,当然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
  “所以这么多年来,奴婢虽然早早地认出来了老爷,却一直一声不吭。”
  “实在是……实在是,奴婢也没活路了……”
  “奴婢只想靠着往日的那点情分,混得片瓦遮身之地,绝无半点和夫人争宠的心意!”
  “恳求夫人,求夫人您宽宏大量,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竹沥嘤嘤地垂首哭泣,看起来好不可怜。
  怀媛沉吟道。
  “这么说来,若是我出面,为你做一桩媒,你也算如愿以偿了。”
  竹沥低垂的眉眼里闪过几分怨毒的不甘,装做一幅欢欣的样子抬起头道。
  “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自当永生永世,结草衔环都无以为报!”
  怀媛微微笑了,只是那笑意没有半分到达眼底。
  “倒是不知道,要怎样的条件你才看得上眼了。”
  这话里疑问的意思不多,全然是讽刺之意。
  竹沥却顾不得计较这个了,急急地开口想表忠心。
  怀媛却不知何时已弯下身来,正与她四目平视,不等她开口,在她唇前竖起了一根手指。
  “别急着回答,曾经沧海难为水,既有老爷珠玉在前,你自是要好好地想想条件为妙。”
  “不过……也请竹沥姑娘见谅,我也不过是个深闺妇人,手面不广,若是真挑个我做不得主的,你倒是高看我了。”


第47章 还巢
  怀媛在竹沥拿出那副《长相守》后,并非没有质疑过她是否当真是当年的赠柴之人。
  只是此事与自家干系不大,潜意识里懒得多生事端罢了。
  可竹沥露出的马脚太多,怀媛也不好再继续做睁眼瞎。
  面对怀媛平淡语气中满满的讥嘲,竹沥咬着唇,指甲死死地掐进手心的肉里,恨得发抖却不得不依言厚颜认下。
  可怀媛真让她挑,她又哪里说得出个一二三四来。
  她此时若再说什么“一切全凭夫人做主”之类的话,就更显得讽刺了。
  当然,怀媛本也没真打算等竹沥回个子丑寅卯出来。
  怀媛悠悠地接了一句。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那画真的是给你的前提下……”
  “可那幅画,当真是赠给你的吗?”
  怀媛陡然拔高了声调,厉声质问道。
  竹沥打了个激灵,脸上的惊恐之意再也遮掩不住半分。
  她哆哆嗦嗦地辩解道。
  “那画,既然在我手上,自然是赠给我的。”
  话刚说完,竹沥的心蓦然更是冰凉。
  那画,现在可不是在自己手里了。
  竹沥死死咬着下唇,强撑着支持住面上的凛然之色。
  怀媛听了她的回答,容色更为冰冷。
  怀媛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竹沥,漠然地开口道。
  “我且问你,三年前,柴价几何?”
  屋里另外的人早已被眼前的反转齐齐惊住了,面上是一模一样的震惊之色。
  燕尾到底反应快些,眼睛骨碌碌一转,随即接口道。
  “奴婢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怎么着,也得要个十几两银子一车吧。”
  竹沥的嘴唇嗫喏了几下,没有辩驳。
  怀媛面无表情地接口道。
  “足足两车柴火,就按二十两银子算,三年前,你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
  怀媛顿了一下。
  燕尾机灵地接口道。
  “当时得亏姑娘慈悲,连屋里的二等丫鬟,都给了五两银子的月例,别的人家,哪有这样的厚封!”
  “可竹沥姑娘竟能省下四个月不吃不喝的工钱,白白赠给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这等品性,可真是令我等大跌眼界啊!”
  怀媛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审视着竹沥。
  竹沥抖着身子兀自强辩道。
  “姑娘对屋里人向来厚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么些年了,奴婢多多少少也攒了些底子。”
  “对于奴婢来讲,那是四个月的份例,固然不舍,可奴婢一想到,那人说不定会就此冻死了。”
  “人命关天的事情,燕尾姐姐又何必拿这话来挤兑我。”
  若非傅霜如给她讲了当年之事,怀媛说不定还就真的信了。
  那郝画当年穿着单衣当街卖画,模样诚然凄惨,可既然能够硬气地拒绝傅霜如的援助,怀媛实在不好相信,对方会是竹沥嘴里那副快要冻死的样子。
  这疑心一旦动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燕尾冷笑一声,咄咄逼问道。
  “旁的要是说了这话,奴婢指不定还就真的信了。”
  “可竹沥姐姐攒了些家底?大家都来听听……”
  “看来往日那个姐姐嘴里口蜜腹剑的后娘对姐姐也着实算得上是不错了,可怜人家背了那么久的黑锅,还不知如何的委屈呢!”
  怀媛可能没留意过,燕尾却是对竹沥家里的那点破事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竹沥的亲娘给竹沥她爹一连生了好几个女孩儿,最后难产死在床上,旧人刚逝,竹沥爹转眼就娶了新人。
  竹沥那后娘,可是了不得,头一回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竹沥爹高兴坏了。
  自此,竹沥并她的那几个姐姐妹妹,没少被家里人贴皮吸血,竹沥那后娘可不会顾她们几个的死活,镇日里吹些枕头风,活脱脱一幅打算把前头生个几个丫头都拿来贴补自家儿子的打算。
  是以当初在岳府,竹沥的模样算得上出挑的了,可楞是没一个敢上门求娶的,也都是怕了竹沥她后娘,和家里那个无底洞了。
  当然,这也与竹沥因家中事自卑,平日里一幅木讷做派,素来不与人笑闹有关。
  说一千,道一万,往日这些都是燕尾哀其不幸的地方,如今看来,倒是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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