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更喜欢压岁钱。”姜酒直视江师爷的眼睛,她明明有了私房钱,但居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钱不是好东西。”江师爷拿了副碗筷坐在桌子上,道,“这些是比钱更好的东西。”
这一餐饭吃的当真是一言难尽,姜酒不时偷偷看着江师爷,身下血流如注。
进院子时江师爷一向暗着的房间亮了灯,窗纸上印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单从那个影子看,就有无限曼妙在其中。
姜酒想,这个女人一定穿着鹅黄色的衫子,夜里被江师爷抵在墙角然后抱起来狠狠作弄一番。
这般想想,她的月事带仿佛抵不住血。
“你怎么了?”
江师爷嗅到一丝血腥味,抓着她的手问道。
他不笑的样子瞧起来很认真,姜酒有时候觉得,江师爷其实是暗暗关心她的,只不过同她这个内向的人一样羞于表达。
“若是惹了事情,你得先向我说说,打出了血不算小事,我要事先想想说辞,如何将你从拘留半月减到三天。”江师爷说,声线像个少年人一样。
他过了除夕又老一岁,姜酒听完江师爷的话有些嫌弃,这样一个老男人了,如今带了女人回来,她为什么不把眼睛睁大一点?有了钱,她应该是有底气的。
“我没事,我这样的人,打了人就算出血了,自然也会做的没有一丝痕迹。”姜酒略带自信道,眯着眸子终于睁大,这样把江师爷看的十分清楚,比如他的穿着配饰,加上他的表情。
“那你真的很不错。”江师爷笑道。
“嗯。”这一回姜酒不谦虚。
她抬着头,揉了揉脖子,抿着唇淡声道:“这天可真冷,师爷夜里不要着凉。”
姜酒转身后觉得,方才说了句废话。
有人给他暖床,她这么巴巴的说,表示自己很关心?这似乎超了她作为一个学生的身份。姜酒捂着小腹,步子走的轻飘飘的,檐外的雪飘到廊下,触到皮肤冷的她一哆嗦。她瞥了眼那扇窗,窗纸上的轮廓线条柔软。是她及不上的好看,她想揉揉胸口那个位置,真是哪里都疼。
暗色调的屋子瞧着冷冰冰的,真像一个棺材,简单的床和桌椅,装着她一个活物。
厨娘说她不像是姑娘,姜酒自嘲笑笑,她竟然连面镜子都没有,她这副样子自个不知是怎么样的。
于是姜酒坐在椅子上,将她的小本子翻出来,她日后的房子需要一面镜子。
染了血的床单有些刺眼。她静默良久,摸到了阿祁的屋子。
推开门的刹那她理直气壮,她也想要人暖个床!
☆、江夫人
除夕这夜江师爷没有守夜的习惯,是以姜酒也是,吹了灯她就钻到了阿祁的被窝。
他像个小火炉,抱在怀里暖呼呼的。
“姐姐,你身上好凉。”阿祁小声道,他被姜酒抱着,像是抱着软软的迎枕一样。忍不住圈住她的腰,抱得更紧。
姜酒轻叹,蹭着他的头顶,很想和人说一说话。
“外面风大,我来时吹了风,还有雪飘到身上。”姜酒轻声道,“我今天不舒服,找你说一说话。”
阿祁伸着小手给她揉了揉。
姜酒:“……”
她有个善解人意的小弟真是莫大的喜事。
“我们有钱了,可以出去走一走,我爹说他年轻的时候去了很多地方。我们可以先从周边走起。”姜酒说。
她每日做的事说起来都是千律一篇的,入了夏后江师爷很少带她出门,每日看不完的账本直叫她掉了不少头发。
“姐姐说去哪里,我便去哪里。”阿祁乖巧道,这样糯糯的声音听得她的心都要化掉。姜酒不止一次想,得亏的她从前太有良心了,这才捡了一个这么小奶狗一样的弟弟。她没了爹娘,有阿祁多少也是一种补偿。在她难受的时候还可以抱着。
她已经忘记第一夜在城隍庙打着将他卖掉的主意。
姜酒的身体十分好,一年里除了感冒很少有生病的时候。她第一次要感冒时江师爷给她灌了一碗枇杷叶熬得茶,手按在她的头上,见她皱眉吐舌的样子微微笑着。
她十一岁时很喜欢江师爷,觉得这样的人若是可以抱抱她,她睡觉都会笑着醒过来。于是她痛苦的样子从不遮掩,总以为江师爷会发发善心,哄哄她,给她一块糖。
经过这两年的实践,姜酒发现当初只愿意施舍她两个铜板的江师爷当真是个极其吝啬的人,无论是在财物还是感情上。
他总说,姜酒须笨点才好,她爱自作聪明。
“我现在蠢的脑袋晃一晃真如我爹说的,都能听到水声。”姜酒道,“我是不是真的爱自作聪明?”
她知道阿祁会给他一个否定的回答。
凉凉的手指覆在他的嘴上,姜酒道:“你早点睡罢,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你还是太小,等你长大了再告诉我。”
阿祁于是不说话,摸到她的脸,也是凉凉的。
他猜想这人一定有哭过。
*
除夕过后,不过几日,整个青阳城都知道大龄的江师爷总算是有了个夫人,只不过他极少和那个姑娘一道出来,有人有幸目睹一次,吹得就是天花乱坠。诸如她美得天上地下都少得可怜之类的话姜酒听了一箩筐。
两个月后。
姜酒坐在城隍庙里的案上,去年那座塌了的城隍庙被青阳的几个富商重建了。案上的供果全都是歇在此处的那些乞丐们留着的。姜酒啃着果子,一点都不担心被乞丐们仇视,因为她的十两银子就放在乞丐睡得稻草垛上。她以为,她够慷慨了。如果被乞丐仇视,那就是天理不容了,相比较江师爷当年的两个铜板而言。
江师爷今天去了江边查案,青阳城的一个孩子听说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家属逮着所谓的人贩子上衙门,据那个人贩子说,那个孩子就从江边这一段路逃脱了。
过了春节江师爷瞧着很闲,于是便亲自来了,他查案带着除夕夜领回的女人。姜酒正面看过很多次,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娇艳的像是一株蔷薇,颜色好看,而居然人又很好,很难让人不喜欢她。
姜酒知道,那个穿着鹅黄色衫子的女人叫梅久,是与江师爷幼年订的婚。他冬日去帝都便是成婚,顺便将自个的娇妻带回来。
她已经没机会了,除非她做坏事。
神情恹恹的姜酒啃着果子,一面瞪着门口刚来的小乞丐。
“你这人眼睛怎么这么大?”小乞丐十几岁,正值变声期,声音难听。
姜酒嚼着嚼着嘴不动了了,她从案上跳下来,走到这个小乞丐面前捶捶他的胸口,嘴角一边翘起。她正是郁闷的时候。
“你有意见?”姜酒把果子揣到怀里,比了比他的身高,然后点点头,“你多大了?”
“十四,十五?”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肯定道,“我十五了!”
“不小了,如果某一天你觉得这个生活欺骗了你,你要怎么办?”姜酒盯着这个小鬼,问了个极其无聊的问题。
这个少年不假思索:“不可能。”
“什么叫不可能?”姜酒好奇,这个少年仿佛很有思想,勾起了她的兴趣,她的郁闷稍稍减了一点。
小少年挺着腰,风吹一下即刻又缩到一边。他打了个喷嚏,道:“我天天乞讨,生活很现实,不曾骗过我,若是我今个没有收获我就会饿肚子,几天过后可能饿死,冬天如果找不到地方睡觉我也就会冻死。我做乞丐这几年,明白一个道理,生活很残酷,残酷到懒得用谎言来对付我。”
姜酒一听,眼睛一亮,不过几年养成的冷淡性子是改不过来的,她换了动作,翘起拇指,眼里有赞赏。
“你做乞丐可惜,你日后若是有造化,你可以成为一个大人物。”
姜酒听过他的话,愈发觉得如今的现实确确实实是很残酷,毫不留情地跟她说了个事实,她喜欢江师爷的这两年已经过去了。
她不做乞丐很久,但总不能寄人篱下,她该想想往后的生活。究竟是每天对着账本秃头,闲暇时看看师爷和梅姑娘的恩爱,还是带着阿祁走遍大好山川呢?
谎报年龄的乞丐偷偷看着姜酒,她出神的样子很容易看出来,没有束胸的姜酒性别一眼可以知道。
这是他听到的第一个肯定他的话,心底的高兴抑制不住。
他的放软了语气,觉得这样对姑娘说话才不会惊到她。
“你为什么要到城隍庙吃我的果子?”
他的话打断了姜酒的思绪,片刻之间她已然做了决定。
姜酒指着他的稻草垛:“十两银子,我买你的果子,我再买你的人,你考虑一下。”
“好。”
这个谎报年龄的小鬼却是怕她反悔似得,抓着她的手就道,然后瞬间反应过来,红着脸,手在衣服上蹭蹭。
姜酒愣了愣,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满怀期待,真是有些像她。
“你怕什么?你说好我很高兴,那从现在开始,拿着十两银子去买身衣裳,再吃些好的,我夜里过来找你。”姜酒微微笑道。
“你叫什么?”
姜酒跨过门槛,屋外的日光倾洒在她身上,她笑起来比不笑好看多了,半阖的眸子里干干净净映着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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