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殷予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恨不得将下毒之人生吞活剖。
如此歹毒的用心……
薛子期沉着脸:“阿音只有不到四个时辰的时间了。”
四个时辰,黑线就会彻底蔓延到她的胸口,到时药石无医。
“得先确定她吃了什么。”薛子期飞快地转着脑子,看向殷予,“从早晨到现在,她抹过的口脂,她喝的水,甚至是我给她的点心,都有可能。”
小林氏几乎被这一系列的事情打击的说不出话来,只端坐在魏元音的身边,痴痴地看着女儿昏迷的样子。
“怪我……我不该出现在盛安。”
殷予一挥手,马力便出现,将魏元音从醒来到毒发入口的东西一一汇报。
“每个都去查。”殷予沉着脸,解毒不容易,验毒却不难。
“不用查了。”小林氏擦拭着眼角,“是太后。”
殷予面色凝重地看向自己这位岳母,心中隐隐不满于她此时出现刺激了魏元音,更不满她一声不吭丢下女儿许久,但还保存着三分尊重:“您可知道,您这样说意味着什么?”
小林氏自嘲一笑:“林家究竟怎样冷血薄情你方才也听到了,如此赶尽杀绝,也因着我知晓了一桩旧事,这桩旧事让她们坐立不安。”
“太后已是人上人,何苦对阿音动如此杀心。”
“我这些年蛰伏不出,便是想让她安心。可阿音出嫁,我却不能不来,想必刚进盛安便引起了注意。她担心我将事情告诉了阿音,更怕阿音嫁给你,她会一无所有。”
殷予知晓小林氏还有所避讳不肯全部摊开,他也没有心思追问,干脆起身:“我这就进宫。”
第六十七章
林太后一如往昔的慈眉善目。
殷予冷着脸看她,恨自己怎么没能早发现这位太后娘娘层层的警惕心下面竟然是一副歹毒的心肠。
林太后缓缓睁开眼睛, 却不看他, 目光定在站在一旁的小林氏身上。
“你自小聪敏无双,打你死讯传来时我便不相信, 林家才名动盛安的二姑娘会轻易殉情。”
小林氏扯出一抹冷笑:“我早已不是林家人。”
“魏元音的性子, 倒是随了你。”林太后仿佛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话。
“你竟然还敢提音音。”小林氏登时红了眼睛, “音音如何敬重你的, 我都知晓,可你竟然对她下那样的毒手。”
林太后漫不经心地撇了撇茶叶:“她执意要嫁给殷予, 这是她的命。”
“倘若殷予不是摄政王, 又或者她不嫁给殷予, 哀家自然会一如既往的疼爱她。”
“本王竟不知何德何能, 竟让太后娘娘忌惮至此。”
林太后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你在背地里调查成安王的事情,真当哀家不知?”
殷予眉头紧皱。
他早便发现,所有的线索后面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轻而易举就能把他刚找到的方向抹去。
“你容不得成安王, 哀家自然也容不得你。”
“太后娘娘想扶持成安王上位?承晖当如何自处。”小林氏冷笑。
“承晖是庭轩的亲叔父, 而且他玩物丧志,万朝文武都清楚,便是庭轩上位, 也不会容不下他。”
“太后娘娘。”小林氏往前迈了一步,“您容不下摄政王的理由, 怕不是这样吧,你害怕会暴露。”
“你!”林太后信手挥下茶盏, 碎片飞溅满地,“你胡说什么!”
小林氏阖眸:“解药交出来,这件事我永远不说。”
“哀家如何信你?”林太后目光闪烁,此时此刻竟然有了两三分的慌乱,“你当年诈死,不就是意图有一天将林家狠狠按在地上。”
“林家自来不懂亲情。”小林氏定定道,“自然不会明白,音音,与我来说比仇恨重要。”
“太后娘娘一心想扶持成安王。”殷予忽然开了口,“却不知,如果被敬询太子妃和成安王知道,敬询太子的死和林家,和太后娘娘都脱不开关系,会如何?”
“你威胁哀家?”林太后手指不自觉加重力道,扣住几案。
“算不上威胁,只是想让太后娘娘知道,阿音若有个什么好歹,你也不会消停。”殷予顿了顿,又补充道,“想来你也知道,自父皇母妃故去之后,本王已没什么可顾忌的。”
面前站了两个人,一个要将她许多年前做的事抖落出来,一个又要挑拨她与她所中意的继承人的关系。
林太后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她死死捏住几案的一角,明明魏元音的性命此时就捏在自己的手里,可这两个把魏元音看得最重的人,竟然还有闲心来威胁她。
“太后娘娘,您的时间不多了。”小林氏提醒道。
林太后定定看了一会儿两个人,忽然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差点就被你们骗了,明明你们心里应该比哀家更着急。”
殷予眸子暗了暗:“太后这是打定主意要一意孤行了。”
“你们便是将事情都抖落出去,魏元音也活不了。”林太后慢吞吞地转着腕子上的贵妃镯,“到时,只说你们得了失心疯,硬要赖给哀家,他们不信也得信。”
忽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从殿外跑了进来:“解药,皇叔,解药!”
殷承晖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殷予的身后,手中还捧着一个圆滚滚的瓶子,小心谨慎不让它因为自己的摔倒而跌落。
“皇叔,解药拿到了,快去救音音。”殷承晖红着一双眼,根本没抬头看林太后,只满心期待地看着殷予。
“孽子!”林太后惊骇地看着殷承晖手中之物,“你的心到底偏向哪边的!”
“母后!您错了。”眼见殷予将药瓶仔细地从自己手中拿走,殷承晖才分出来三分精力应对林太后,“您已位及太后,尊贵无比,为何还要这样做!”
林太后几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猛然咳嗽。
她恨恨地看着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儿子,痛恨怎么没早点教给他什么是帝王之道,什么是人心,怎么就……这样单纯!
“您要庭轩继位,我让位就是,您何苦为难皇叔和音音。”
“你懂什么!”林太后指着殷予骇道,“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一日,你们谁都坐不稳这个位置!我苦心经营这么久,就让你给毁去了!”
她连连拍着几案,万万没想到唯一的败笔竟然落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殷予垂下眼帘。
他原本就没想能从太后手中要出解药,于是做了两手准备,先是通知了殷承晖,让他带着太医和禁卫军悄悄绑了寿安宫的宫人,将里里外外仔细搜查。
第二手准备便是……动用武力。
幸好的是,没到那一步。
“太后娘娘。”殷予摩挲着手中光滑的瓷瓶,“您好自为之!”
说罢,不带一丝犹疑地离开。
“为什么!”林太后的声音瞬间苍老,“为什么你阴魂不散!为什么你的时运就这般好!为什么就连我的儿子都会帮你!”
不断的质问在空荡的大殿内回响着,却没有任何回答。
“母后。”殷承晖连滚带爬到林太后的脚边,“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皇叔没有那份心,你为什么非得逼他。”
“生在这个皇室……”林太后恍惚道,“有谁不在意你坐的这个位置呢。”
殷予快马加鞭,径自冲进摄政王府。
命薛行仔细查验过药,立刻喂给了魏元音,魏元音却在深度昏迷之中,无论如何都吞咽不下去,便是灌了汤水也从嘴角往下淌着。
“阿音,阿音……”殷予喃喃道,“乖,吃药。”
没有任何回应。
殷予面上沉痛至极,他仔细擦过她唇角的水渍,仰头倒入口中半瓶药丸,而后俯身,唇齿相接,仔细将化了的药水渡入魏元音口中。
许久,才缓缓抬头,又捏了帕子仔细在少女的唇角擦拭。
薛行拧眉号脉,神情一点点松动开来:“开始起效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殷予猛然向后头一仰,靠在了桌腿上,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小林氏红着眼眶,将魏元音看得不能再仔细:“她得什么时候才醒。”
“约莫要傍晚了。”薛行沉吟道。
“她……大约是不想见到我的。”
薛行和薛子期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口:“夫人莫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