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餐露宿后的第五日清晨,我站在弥漫雾色的礼部尚书的秦府外,等着人通传。
“公子有请。”
不出意料的,秦府大公子愿意见我一面,这无疑是暗夜中一盏明灯。
公孙府于江南乃是名门大户,然,比起这秦府来如雏鸟撞鸿雁不足一提。
穿过扇形拱门,假山流水处处葱翠,远远瞧着一群人围着两人高的石台担惊受怕的张望着。
“公主,当心着点,诶唷,小祖宗诶!”
我顺着他们目光去,高台上着着浅绿襦裙的小姑娘闭月羞花之貌,清灵跳动,身姿纤柔。
她伴着落花起舞,犹如仙鹤腾空而跃,舞姿惊鸿。
“殿下,您下来吧!”
一众奴仆悬心吊胆,又是跪又是求。
女子悻悻然收了动作,往下一瞥,眉宇之间一点朱砂艳红,“难得我雅兴,你们叽叽咋咋真是聒噪!”
江南的姑娘矜持内敛,我还是头一次见如此不羁的女子。
我看得出神落下仆人好几步,他回头见我盯着石台,提醒道:“公子不可无礼,昭阳殿下来府中作客,不是尔等能染指的。”
昭阳……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不曾想,这名会烙在我心头一生。
步至厅堂,秦瞿一眼认出我,“本公子记得你,小莲家弟。”
“是。”我拱了拱手行礼,秦瞿未赐坐我便站着,“在下公孙奕有事求秦大哥。”
“哦?不远千里来京城,定是大事。”秦瞿淡笑,“本公子早有耳闻,你姐姐阴差阳错被陛下相中,可是为了此事?”
“正是。”我自知难见阿姐一面,有求于人毕恭毕敬道:“阿姐韶华,不该陪伴风烛残年的君王,秦大哥曾与阿姐惺惺相惜,可否救阿姐逃脱苦海?”
“放肆!”谁知,秦瞿拍案而起,面色大变,“你可知口无遮拦,本公子现在就能斩了你!你姐姐被陛下看中是她福气,你与你姐姐皆是一丘之貉,不识抬举!”
突如其来的苛责令我难以适从,秦瞿并不如我想的那样重情重义。
慧眼不识人,算我瞎了眼。
然而我也明白,天威难测,秦瞿置身事外无可厚非,不过是为求自保。
“秦大哥,你说阿姐怎么了?”
秦瞿冷哼,冷漠道:“你姐姐胆大包天,临幸之时咬伤陛下,如今已经被打入掖庭。”
我震惊不已,秦瞿又笑道:“本公子劝你还是避一避,陛下命人抄家问斩,你是泥牛过海,遑论救你姐姐。”
第五十章: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四)
再次归家,已是残垣断壁,曾风光一时的公孙府尘归尘土归土。
门可罗雀,行人途径避之不及。
我站在门外,怎么也想不起来原本的家是怎样的一个家,好似做了个梦,梦醒一切毁于一旦。
白驹过隙是两年,我早已没了行侠仗义的胸怀,收了长剑穿长衫,在江南近郊办了私塾。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我的门生,学的不是诗经典故,振振有词的是孙子兵法。
两年来,我看过太多民生疾苦,看过太多冤假错案,也看过太多仗势欺人。
“先生,您为何教我等兵法,科举之时又用不着。”
凡事诸如此类的提问,我会实话实说,“国之将亡匹夫有责,兵法记于心,有朝一日驰骋疆场定会受益终身。”
于是乎,公然诋毁当今陛下圣明的罪名不胫而走。
金銮殿上,我抱以必死之心,字字珠玑尽是大逆不道的言论。
谁承想,崇明帝面红耳赤却好脸面,封我做了左相。
京城之中公孙府,恢弘大气,在我心里怎能比得了江南。
又是一年春意浓,院中桃花灼灼,我坐在池边,丢下鱼食,池中锦鲤拥簇而来。水波荡漾,水不是江南的水,我亦不是江南的我。
“大人,奴才已查到小姐下落,她在掖庭当值。”
朱戟是他偷偷救下的阉人,混入宫中欲刺杀崇明帝,未能得手身负重伤,被我带出宫藏于府中。
“明日早朝后,借口赏花我去走一遭。”最后一点鱼食投入池中,我将瓷碗给了朱戟。
两年了,我曾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阿姐一面。
她活着就好……
掖庭好比天牢,囚在掖庭之人不是惹怒了妃嫔就是惹恼了皇帝,做着最脏的活,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
“这是一百两银子,把人带来。”我往女官手里打点钱财,她嘴里念叨客气,收钱袋的动作虚伪令人恶心。
我有些焦急,两年了,阿姐在宫里过得怎么样。
无数次,我闯过宫门,也尝试过潜入,可掖庭处在宫闱深处,想要找到阿姐如同大海捞针。
终于,人来了。
“阿姐!”
我不敢认,阿姐全身是伤,眉骨肿起一大块,像是在皮肤下塞进了个馒头。
“奕儿,你是奕儿?”阿姐粗布麻衣,原本纤细的指尖满是老茧,猛地扑来抱着我。
两年了,我已不是十四岁的孩子,长高了许多。她从前与我一般高,如今,脑袋只能埋在我胸口。
“阿姐,是我,你放心,我会带你走!”
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阿姐在这里受了太多苦,她不该在这里,我们的家在江南,四季温暖如春的江南!
然而,想要带阿姐出去并不容易。
掖庭守卫森严,阿姐与十几个罪奴同住,强行救走铁定不可行。
正当我穿过御花园,娇弱身影映入眼帘。
她枕着书在芙蓉花树下浅眠,发间缀着片片粉色,长睫如扇面,红唇若桃花。
“姑娘,醒醒。”
她睁开眼,眸子清亮,不染尘埃。那双眸子,魂绕梦里,往后几日,我闭上眼,总能想到她的眼,她站在高台上轻盈舞姿。
那日早朝,我再也忍不住,步至深宫。
第五十一章: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五)
“殿下!当心脚下,殿下……”
远远又闻声,我举目望去,便见昭阳站在树杈,扶着树干,细白的胳膊向着橘子探去。
“别……吵……快,摘上了……”她吃力的踮着脚,再拉长身子,指尖总算触到枝叶间那颗孤零零的橘子。
她好像,总喜欢给自己找些事来做……
“马上,就好……”
她眼里只有橘子,宫人眼里只有她,紧张着随着她踮起了脚。
这一幕莫名的好笑,眼见她摸到果子,我飞身跃起抢先摘了去。
昭阳站在枝头晃了晃,险而又险的抱住树干,俯视着地上的我,“公孙奕,你抢我橘子!”
我挑起眉扬了扬,她瘪了瘪嘴顺着树干下地,红裙粘了些许树皮。
她拍了拍,摊开手道:“给我。”
不知怎么的,她模样憨态可掬,禁不住叫我年少活泼的性子活络过来。
我不疾不徐剥开果皮,在昭阳不断睁大的眼里,送了瓣果肉到嘴里。
酸!
我稍稍蹙眉,故作镇静放在她手里,“试了没毒,你能放心吃了。”
“谁说我要吃!”昭阳鼓着腮帮一脸怨气。
“相国大人,殿下与太子殿下打赌输了得摘下这颗橘子。”此时一旁老嬷子解释道,我瞧着那剥开皮的橘子有些无所适从。
“这可好。”昭阳垂头丧气,我想为她抚平下撇的眉梢,她已露齿而笑,“公孙奕,你得给本公主赔罪,否则,我把你交给太子哥哥。”
这丫头,我说什么好?
从前我深谙百姓水深火热,当中书省的奏折一封封落在我手中,我方知国之将死,如今不过困兽之斗。
“陛下,臣斗胆谏言,洪涝不止万民不安,长此以往江山势必形如枯朽,臣望陛下……”
未央宫中,我俯身站在崇明皇跟前。还不等我说完,崇明皇截了去,“这事便交由爱卿,朕乏了,退下吧。”
一句乏了,他连治国之策不闻不问。
“什么东西!”归府的我怒不可遏,狠狠砸了烛台。
崇明帝醉卧美人膝,可想的多少人饥不择食,就京城脚下竟发生吃糠噎死的悲剧。我半晌走遍了户部,礼部,两府官僚搪塞之词无非是国库空虚,明哲保身。
“大人,恕奴才直言。大人心怀天下,博学多识,意欲为百姓解忧,必先掌权在握。”
朱戟一语惊醒梦中人,右丞相成日周转崇明帝身侧阿谀奉承,我虽掌三省六部不过虚名。与其纸上谈兵,不如竭力而行!
“朱戟,府中值钱的细软全卖了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恒古不变之理,朝中多是酒囊饭袋,给些好处便摇尾乞怜。
“这云纹锁就不必变卖了。”我从朱戟收拾的包袱里抽出一只锁,锁是纯金锻造,纹络细致,拇指大小略显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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