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禛目光痴缠缱绻,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不是,他嘴角微扬,满面柔情,吐出两个字,“韵儿……”
话刚出口,梁禛便回魂了,他尴尬的发现自己竟然在白日亦能做梦,当着人面再次叫错名字,实在是无理极了。他急急上前一步,深深一揖,“禛失礼了……骆姑娘莫怪……”
骆菀青亦呆愣,片刻方莞尔一笑,“青儿无事,梁大人毋需自责。大人即将赴开封,奴家亦将回京。从此山高水长,青儿祝大人马到成功,望大人能尽快回京,奴家于京城等着大人的好消息。”
梁禛见她面上并无异状,心下惭愧,越发温柔地对骆菀青一笑,“借骆姑娘吉言,禛此次定然会吉星高照。待禛回京,再送些新鲜玩意与姑娘,你定然会喜欢。”言罢咧嘴一笑,右眼冲她猛眨两下。骆菀青何曾见过这样的梁禛,瞬时只觉三魂去了两,双腿发软,直想栽倒在他怀里。
骆菀青勉力定住心神,痴痴的望着他满含笑意的眼,待要再说两句回应的话。耳旁响起了汀烟犹疑不安的呼唤,“二公子……”
梁禛回首,便瞧见汀烟鬼鬼祟祟的冲自己招手,心中暗火顿生。这奴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猥琐不堪,好似自己总是在做坏事的时候被他抓了个正着一般。其实自己磊落的很,偏这奴才一副见不得人的怂样!梁禛来到汀烟身旁,冷沁沁的吐了两个字,“何事?”
“二公子,这里十数个大箱子皆是齐韵姑娘的衣物与首饰……马车是要再增加一个,还是……”
汀烟知趣的闭上了嘴,他看见梁禛瞬间苍白的脸,心下惴惴。该死的罗成非要说限制辎重,该轻减的都要轻减,可又不肯来问梁禛,非让自己来触梁禛的霉头,真真可恶的紧!
梁禛的心脏似乎被人猛地揪了一下,他捂住胸口,稳住心神,“这也要来问我?统统给我带走!包括齐姑娘的胭脂水粉,妆花贴黄!”这帮滚犊子的难道忘了齐韵说过的话,事了还会回来的麽,便这么着急将齐韵的痕迹抹去?
梁禛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这般矫情,确实让人左右为难,不过他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最是个矫情的人。他正被漫天愤懑所包围,以至于压根忘记了骆菀青还在身后等着自己回去道别。
他黑着脸径直走向汀烟堆放在地的十数个大箱子,掀开箱子盖就要开始检查是否有重要东西被遗漏。耳旁响起骆菀青柔顺的呼唤,“梁大人……有需要菀青帮忙的麽?”
梁禛心中咯噔一声,冒了一脑门的汗,自己怎么把骆菀青给忘了……实在再次……无理的紧,骆菀青可是巴巴来送自己的!
他啪的一声盖了箱子,转过身冲骆菀青一笑,“无事,骆姑娘且歇着,我只是看看带了些什么走,这小子办差笨的要死……”
骆菀青面上笑的愈发和煦,心中却已泪流成河,自己分明看见了女人的妆匣和散落的珠钗,甚至还有几件女人的小衣……
这梁禛什么意思,是要留着这些女人的小衣与珠钗,准备日后夜里好有个念想麽?这该死的齐韵果真是个妖女,人都走了,还要留下自己的这些糟污物事霸占男人的心。总有一天,待我入得梁府,便有你齐家好果子吃!你且等着罢。
……
梁禛赶回开封卫所时,已过亥时,在卫所门口,他见到了“阔别已久”又忙到飞起的陆离。应是熬夜多日,陆离的双眼红红肿肿,却精神奕奕泛着奇异的光,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神经兮兮的。
略作收拾后,梁禛端坐书房,与冯钰一道等着陆离前来汇报这段时间的公务。
等候的间隙,胡锦荣趁着端茶的时机,压低嗓子说了几句陆离的情况,“陆大人最近有些挫折。”
眼看梁禛与冯钰眼中流露出的疑问,胡锦荣清清嗓子继续低声说道,“陆大人无法按时凑齐赎身钱,揽春院的晴初被吉达糟蹋了……吉达以为晴初是梁大人您的侍妾,故而下手……有些狠。晴初伤了身子,脑子也傻了,陆大人将晴初接到了咱卫所养伤,二位大人问起揽春院时,务必照顾些陆大人的情绪。陆大人连着好几夜不曾歇息过了,除了是要完成梁大人您交办的任务,下官觉得,他亦是想要报仇。”
冯钰惊得嘴大张,半天合不拢。梁禛亦怔然,呆愣半晌,茫然的点点头。他想起于岳州将齐韵自吉达营寨夺回那夜,齐韵曾在他住处四处搜寻他的“侍妾”,那时齐韵便说过,于吉达处听闻他纳了一名歌姬……
梁禛恻然,没想到因为这个诡异的误会,给陆离带来如此巨大的伤害。陆离的伤也算是自己造成的,梁禛自责不已,早知道便再多挤几百两银给陆离。若不是因为自己不喜那歌姬,心中也有给陆离点苦头吃吃的放任,何至于今□□得陆离如此痛苦。
须臾满面红光的陆离进了书房,与梁禛、冯钰一番见礼后于下首坐下,“梁大人,自探马发觉有仆妇自谷中出入行采买之事后,属下便亲自守于悠萝谷口一月有余。前几日终于截获数名仆妇,才发现这些仆妇皆口不能言,压根无法吐露任何信息,唯有一仆妇胆小懦弱,又略懂些书画,倒是画了幅谷内的简图。好在属下自己守在谷口又发现几名仆妇采买完毕正要回谷,便尾随其后,入了那山谷。获得更多关键信息,这便说与二位大人。”
陆离面上只有昂扬的斗志,并无半分怨怼,这让梁禛心中更为感到歉意,明日便寻个良医好好替那晴初瞧瞧,梁禛这样想着,面色愈发和煦起来,“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如若晴初姑娘需要陆大人照顾,咱明日再谈也不迟。”
陆离满不在意的摆摆手,“不必明日了,属下已将她安抚妥帖,大人不必担忧,咱这便说正事罢。”
陆离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谷中有数条山路并一道暗河通往谷外,但谷中仆妇无一不是只经由暗河出入悠萝谷,故而属下亦不敢贸然探寻那入谷的山路。因通过暗河须得渡船,无法暗地跟踪,属下只凫水随那小舟过了几道支流。发觉凡遇支流,小舟皆择右路而行,此行舟规律亦得到被俘仆妇所画简图应证。属下以为,我等进攻悠萝谷时,亦应通过暗河行舟入内,切不可行山路。此处有属下仿制的青龙会仆妇所作简图两幅,二位大人可略作参详……”
“陆大人!您快些来看看,晴初姑娘冲进前院来寻您了……“陆离正将两幅图纸分别交与梁禛与冯钰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并胡锦荣低沉的通禀声。
陆离闻言忙抽身就要来开门,门口响起胡锦荣陡然提高的呼唤声,“晴初姑娘,你不能进去!梁大人正在房内议事呢!”不及陆离碰到门扣,书房门哗啦一声被人自外猛然推开,一抹烟紫色的身影冲进书房。
☆、阵图
“陆哥哥!你不能送晴初去妈妈家!”
晴初只着一件烟紫色纱袍吊在陆离脖子上, 应是准备就寝了,发髻全然披散下来。她神情焦灼, 双目含泪,吊在陆离脖颈上的右手捏着一卷纸。
陆离未想到晴初竟能冲至梁禛的书房,当着人面便如此与自己撒娇, 窘得一抹红霞腾得直烧到耳朵根。他手忙脚乱的将晴初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夜已深,你身着寝衣便四处奔跑成何体统!”
撒娇受阻的晴初小脸涨的通红,跺着脚, 揪着手中的纸, 满眼热泪泫然欲滴,“陆哥哥说话不算数!骗人精!说好了与我相依为命, 不离不弃的,如今却要将我送与妈妈!”
“休要瞎说,成日里莫要乱想!我与两位大人有要事相商, 你且回房, 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陆离一手掌着晴初的背, 一边说一边将她往门外带。
“且慢!”眼看二人就要走出书房,身后传来梁禛的声音,陆离满脸疑惑地看向梁禛。只见他踱步来到二人身旁, 含笑看向懵懂的晴初。
“晴初姑娘适才可是在埋冤陆大人?”
晴初一脸呆滞的点点头。
“姑娘为何有此一说?”梁禛继续问道。
晴初猛然举起手中的纸卷,将它递予梁禛的面前,“我瞧见这个了!”她满脸气哼哼,为有人过问此事感到终于有了底气。
梁禛颔首, “禛瞧瞧,定要给姑娘做主,如那陆离有错,禛便立马治那厮的罪!”
梁禛一边说,一边接过晴初手中那揉皱的纸卷,说到最后还咬牙切齿地瞪了瞪陆离。如此狠架势让晴初兴奋不已,她雀跃地挣脱陆离的双手,奔至梁禛身边,满怀希望地看着梁禛的脸,一心一意等他发落陆离。
梁禛给了身旁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的晴初一个安抚的微笑,只瞟了手中纸卷一眼,便举起来挥向陆离,“陆大人,你适才给我和子珵看的可是与此图无二?”
呆愣的陆离回过神来,看向梁禛手中那张被梁禛挥起的纸,正是自己临摹的青龙会仆妇所画的地形图。只上面弯弯曲曲多了不少额外的线条,除了有自己一时兴起作的标记,还有一些应是晴初刚画上的。
他一个拱手向梁禛道,“回大人,此乃属下临摹的青龙会藏身之处的地形图,与适才给二位大人的图乃同样。因属下为照顾晴初姑娘方便,便将她接至了属下房间疗养。此图定是晴初自属下桌上翻出,她脑子受损,胡言乱语,望大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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