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什么女人没有呢?
她仔细养了很久很久,才恢复如初,但从来不敢露出一点怨怼,顶多便是有些无助和小心翼翼。
可是嫡姐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停留。
画面一转,奚娴梦见了少女时的自己。
少女纤细洁白的手捏着五姐奚娆的脖颈,缓缓收紧了虎口的力道,看着奚娆痛苦喘息,她唇角染着像是墨水一样漆黑的恶毒之意。
奚娴在五姐姐的耳边缓缓欢快愉悦道:“若你再不配合啊……我就杀了王姨娘,把她的尸骨拖去喂狗。”
然后五姐奚娆露出了一个见鬼的神情,竭力遏制住尖叫的恐惧,因为奚娴尖利的指甲,正慢慢刮挲着她如月一般光洁的侧颜。
似乎只要她不配合,这个六妹妹就能很轻松的毁掉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而奚娆知道,六妹妹一定做得到。
因为她上次不肯配合,奚娴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了她养了很久的白兔子,并且把肉做得鲜美至极炖上桌,待她吃完了才歪头笑着问她好不好吃。
你自己养的宠物,好不好吃?
奚娆都快被恶心吐了,到最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奚娴还嫌不够。
而奚娴柔弱纯洁的眉眼,在黄昏的时候像是最可怕的鬼魂,阴森森的直视着她。
这个六妹妹,一直都有两幅面孔,从来都是恶毒与天真并存的人,是年幼的奚娆眼中最恐怖的修罗。
她承认自己一开始对六妹妹的确有敌意,却没想到自己招惹了这样的一个人……
除了配合奚娴做那些过分针对的事,奚娆根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摆脱那样的困境。
……
奚娴被自己的梦惊醒了过来,她捂着冰冷的额头,实在不敢相信梦中的人是她自己。
奚娆不是那个讨人厌的五姐姐吗?
前世就是奚娆……就是她一直针对自己,一次两次三次还不够,是奚娆一直刺激她,仗着嫡姐的宠爱让奚娴不好过,和王姨娘一起刁难她们母女。
真是可笑啊……
她怎么会做这样不切实际的梦呢?
她明明是最大的受害者,被所有人欺负个遍。
奚娴有些记不清梦了,毕竟一转眼的时间,梦中的记忆很容易就能消散了。
可是她仍旧记得,梦里的她是……是怎样爬上嫡姐的床榻,怎么主动去亲吻嫡姐,甚至被子下细长雪白的腿,还慢慢勾住了嫡姐的腰,浑身上下都恬不知耻的写着“我是你的女人,你可以随意凌虐我”这样的意味。
奚娴的脸已经红得不像样。
她实在没法想象自己怎么会这样,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勾搭嫡姐呀。
她甚至记得嫡姐看着她时的那种……复杂厌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眸中五彩斑斓的毒虫。
奚娴困倦地想着这个问题,把脑袋埋在男人宽阔的怀里,慢慢握住了手指,下意识的蜷缩着。
她才不会是这样的人呢。
她不是甚么好人,但绝对不会这么坏。
似乎在肯定她的想法,王琮长臂微伸,轻柔的抚摸了奚娴的脑袋。
奚娴第二日起身的时候,王琮已不在身边,桌面上是他离去之前所做的清粥小菜,热气蒸腾而上,把她的眼睛熏得有些热乎。
她静静的想了一会儿,心中没有一丝的波动,只是眼波流转托着雪白的腮。
窗外下起大雪,奚娴捧着温热的粥碗,眼里又映着外头的风雪。
这日之后,王琮再也没有回来。
其实奚娴并不觉得有什么,她只是有些无聊。
她收到了一份来自嫡姐的礼物,那是一套婴儿用的肚兜鞋袜,上头俱绣着奚娴喜欢的小兔子样式,肥嘟嘟的白兔子,嘴里叼着翠绿的萝卜缨,红色的小眼睛有些呆呆的。
还有一只长命锁,看上去轻便又精致。
奚娴很快决定,等到孩子满月的时,便为他戴上。
奚娴生产那一日,天光和朗,长安的暮春时节总伴随着温暖的春光,绵延不断的的春雨滋润大地,她的心情也在连月来的清静之中安宁了许多。
这么多月过去,嫡姐没有再来瞧她,王琮也没有来。
听闻南方发了很严重的洪涝,奚娴思索了一下,便把自己积攒下来的一些首饰俱捐出去了。
即便自己不认得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她也希望那些人能过得好。
奚娴挺着肚子,轻柔的抚摸着自己已然变得圆滚滚的肚皮,忍不住露出一个忧愁的神情。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深沉,想象一下生出他以后的事,奚娴几乎是茫然的。
她不晓得自己该怎么照顾他,也不知对他的期许应当是如何的。
她无奈地撑着额头,又认为只要开心就好了。
自由,快乐,这就是他为甚来到世间。
她发动的时候,家里没多少人手。
奚娴疼得几乎闭过气去,可她却觉得比起自己孩子的出世,比起自己背负的使命感,这样剧烈的疼痛都显得微不足道。
王琮请来的产婆很快准备就绪,初时的阵痛过去之后,奚娴便满目茫然地随着产婆的语声发动,可她身体不好,近乎头昏眼花的,也无法好生用力。
外头隐约传来说话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尾调靡靡:“……保住孩子,无论用甚么方法。”
奚娴的眼睛睁大了,近乎难以置信,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以为那是嫡姐。
嫡姐这么爱护她,怎么可能想要去母留子?
奚娴开始哭泣起来,她近乎失去了想要继续生下孩子的动力。
她缓缓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慢慢滑落下来,产婆惊恐至极的声音想起:“夫人……夫人血崩了……快!快把大夫叫进来!”顿时所有人忙乱成一团。
随着帘子被掀开的声音,奚娴感到冰冷的风吹拂在自己的脖颈上,而嫡姐一步步走近她。
奚娴睁开眼睫,只觉阳光实在亮得很。
奚娴扯了扯唇角,弱声道:“……长姐。”
嫡姐的身影逆着光晕,让她看不清细节,只晓得她梳着妇人的发髻,眼角是一粒很淡的痣,显得温柔又贤淑,而身上穿着奚娴从未见她着过的粉色襦裙,抹胸边绣着一朵金海棠。
嫡姐最厌恶粉色,她讨厌所有女气的颜色。
可是今日奚娴难产,她竟然穿了这样漂亮的裙子来见她。
长姐温柔如水的食指慢慢触在她的眉尾,微微一笑中带着恶意:“六妹妹,你该知晓,自己和孩子相比是几斤几两。”
不值一提。
奚娴睁大眼睛,苍白的唇瓣委顿落下,她剧烈的喘息起来。
嫡姐以前从来不叫她六妹妹,这是个鲜有的称呼。
奚娴觉得下面又开始钝痛,她扬起脖颈,痛苦地喘息起来,可是肚里的孩子却怎样也生不下来,春草和秋枫也不晓得去了哪里……
奚娴的阵痛加剧,她拼尽全力的揪住了布条,闭着眼全心全意用力,而嫡姐只是站在一边,带着恶意看着她,似乎只要奚娴倒下了,她就会在一旁庆贺。
不知为何,奚娴对于这个嫡姐,没有了以往的孺慕,她的细长雪白的脖颈上滑落下汗水,忍不住狠厉道:“你给我出去!”
下头又一次濡湿了,奚娴怀疑自己出了很多的血,面色迅速变得惨白,睁开的眼中却含着戾气。
仿佛骨子里深刻的恶毒被激发出来,她躺在床上,眼中布满了血丝,就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阿修罗。
嫡姐被唬得忍不住倒退两步,捏着裙角柔柔一笑,坐在旁边开始吃茶。
奚娴几乎头昏眼花,却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恨意。
她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嫡姐与从前那个不同,但身上的气质却那么熟悉,说话温柔细声,还爱叫她六妹妹,却那样恨她,似乎恨不得令她难产而死,却除了动嘴皮子,不敢真的做什么……
那几个产婆围着她团团转,大夫开了药方子煎出了冒着苦气的汤汁,奚娴眼前一片白茫茫,脑袋都不转了,却还会迟钝的思考着她怎么也想不透的伤心事。
奚娴不肯吃药,那头坐着的女人便慢慢起身,对大夫柔柔一笑道:“我这个六妹妹啊……自小便娇弱得很,甚么事体都要被人哄着来,就仿佛旁人的存在,都是她的陪衬呢……可是生产之事却不能这样啊,六妹妹,让姊姊来帮你一把……”
嫡姐的手掐住奚娴的下颌,捏着汤碗给她灌了下去,黑色的药汁洒得到处都是,奚娴挣扎不过,伸手一巴掌扇在了嫡姐脸上。
“啪”的一声,汤碗摔得四分五裂,奚娴昏沉之中道:“把她……给我赶出去……”
她蜷了蜷手心,只觉方才那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自己触碰到了一手细腻的脂粉。
大夫和稳婆即便再瞧不出,也知道这两姐妹关系不好,那个当姐姐的近乎是恨毒了做妹妹的,在外头说话时,连去母留子的话都能说出来,于是赶紧把人请了出去。
穿着粉色襦裙的妇人走之前,慢慢理顺的鬓发,从容的走了出去。
却发现外头有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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