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着心中的白月光一去不复返,像是个蒙昧无知的信徒。
可奚娴上辈子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实在太无聊了,无聊到除了一个男人,几乎什么都没有,于是奚娴便很爱这些女子用的首饰,或许整个长安都寻不出比她更精通的人,因为她近乎用了一辈子的时间与它们为伍。
时间长到令她厌烦疲倦。
她想到这里,听见外头隐约传来的爆竹声,似乎心中的热意也被燃烧殆尽。
她忽地起身,漠然道:“我的妆奁里再也不会出现那些东西。难道您以为,我还是从前的我么?”
“不,我不再喜欢那些了,从前的都不喜欢了。”
奚娴的那个“您”,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似乎在与什么了不得的人对话一般,竟用了敬语。
可是她怎么能对自己的夫君用敬语呢?
这个男人是嫡姐用利益交换来的夫君,他是令她怀孕,并且保证她下半生幸福的男人。
仅此而已。
奚娴咬着唇,心中更肯定了这个想法,正要起身往床边走。
却不妨,身后被男人圈住,两人的身影交融在昏黄的铜镜里,缠绵而暧昧。
可他的手臂像是铁铸的一般,令奚娴丝毫挣脱不了。只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心中肯定他不舍得做什么粗暴的事。
成熟男人修长的手指缓缓捻起奚娴的下颌,而奚娴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眼里盛着些微的笑意。
出乎预料的,他温柔赞许道:“不愧是我的女人,视死如生。”
第58章
奚娴几乎忍无可忍的甩开他的手臂,冷冷道:“王琮,你能不能正常些?我是你的女人,我当然知道,你的语气令我极其不适。”
她几乎强忍住心中的恐惧和战栗,表现得就像个高高在上的名门妻子,在对自己出身低下穷苦的夫婿颐指气使,只是奚娴自己都知道,她不过是在粉饰太平。
他们之间应当是有某种游戏原则,而王琮是个很有耐性的男人,若是谁都不打破的话,他可以陪她玩一辈子。
可是她之前所言,已经算是破坏了原本的规矩,也撕毁了和平共处的假象。
男人却只是微笑起来,捏着奚娴单薄的肩胛,令她慢慢转过身,诚恳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可是奚娴分明听到他语气中慢悠悠的笑意,并不那么正经,就像是在逗弄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奚娴回身看着他,而两人的视线胶着在一起,她微微垂落下眼睫,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很好,如果你记得自己的本分,我想我们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我不再希望往后还会有这样的谈话。”
少女的面容在昏暗中显得白皙而明媚,有时男人甚至会怀疑,她是否真的如同看上去的那般不知世事,带着愚钝的天真。
可事实却并不是那样,奚娴终其一生,都没有摆脱母族奚氏带给她影响。
她看上去十分正常,其实却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或许直到死去之前,都还在处心积虑的想要报复他,伤害他,或是怀上他的孩子,借此反扑篡位。
她温柔的揽住男人的脖颈,仰起头轻轻吻上他冷淡的唇,他们交换了一个毫无温度的吻。
两人近乎吻得忘我,唇舌交缠之间,男人的手慢慢抚上奚娴柔弱的腰肢,还有她隆起的肚子,掌心灼热的温度带着滚烫漠然的审判,一点点隔着布料贴在她的肌肤上。
奚娴睁大眼,瞳孔冷冷收缩起来,转而天真弱气的闭上了眼睫,流下了一行清泪。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怀疑,他会像是从前的每一次那样,不愿要她的孩子。
即便他们二人的血脉或许是男人所渴望的存在,但出于理智的思量,他从来不会愿意要这么危险的孩子,就如同他想方设法把奚氏一族连根拔起那样……
奚娴的身子细弱颤抖起来,身为女人的天性令她看上去极度柔弱,所有强硬的男人都不会舍得伤害她。
奚娴被推倒在床榻上,男人在她耳边道:“大夫说,你月份稳了……”
奚娴顺从的接受了他,男人的手指修长而微砺,动作却含蓄而优雅,令她难受至极,却呜咽着不好说什么。
她像是一泓温水,任由他摆弄出水花,又像是无根的浮萍,依依不舍的缠绕在男人身上,根茎里却淬着最毒的血脉,时刻没有忘记要反咬他一口。
奚娴连呼吸都颤抖起来,浓密的眼睫紧紧覆在眼下,像是蝴蝶薄如蝉翼的翅膀。
她的睫毛倏地被濡湿了,面色苍白委屈,却死死咬住唇,一句话也不肯说出口。
就像是年少时,奚娴跪在他院外,满脸委屈抑郁地垂着眼眸,淡粉色的襦裙在地上开出一朵花儿,就连眼眸中都带着可怜巴巴的小勾子,充满险恶和算计,想要引诱他堕落。
而他只是捏着奚娴的下颌,手指力道重到透骨,对她不屑冷漠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奚六姑娘。除非你已准备好,要被我挖去双眼,听懂么?”
奚娴便怔然流下了泪水,清澈的眼泪落在地上,她浓密的眼睫覆在清澈的眼仁上,像是真的受尽了委屈的小动物。
可是一场重生之后,奚娴把那些险恶的目的都忘了。
似乎她自己真的成了毫无手段的小姑娘,成了只懂得依附嫡姐的菟丝花,又成功的认为自己是个受尽了委屈的无辜之人。
她一切的恶毒记忆都因重生而被清空,靠着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继续愉快的生活下去。
但他很明白,奚娴长着柔弱可怜的样貌,顾影自怜的抑郁着,但她不会永远糊涂下去。
他几近怜惜的亲吻奚娴冰凉的眉目,把她揽在怀里细细安抚,亲了亲奚娴的唇角,温柔体贴道:“只要你喜欢,甚么都可以给你,好不好?嗯?”
奚娴闭上眼睛,过了半晌,温柔的嗓音传来:“我当然相信你啦。”可是另一边的唇角,却始终没有扬起的弧度,显得麻木至极。
男人慢慢揩去她的泪水。
乌云遮天蔽日,外头的爆竹声缓缓止息了,等一切停止的时候,外头的暮色已黑沉浓郁,他将奚娴安置在床榻之上,肌理分明而修长的臂膀上,被指甲划下了深浅不一的印记。
奚娴却开始反反复复做着噩梦。
梦里她一点也不像是个值得赞许的小姑娘,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生而为人的美德。
奚娴穿着漂亮的月白色裙子,裙边上镶嵌着等大的珍珠粒儿,裙底延伸出一只精致水红的绣鞋,在用膳的时候轻轻摩挲着嫡姐的裙角,鞋尖的明珠暧昧勾出一个弧度,又松了开来。
被嫡姐冷淡的眼神扫视而过,可她立即露出了一个无辜瑟缩的神情。
……
雷雨天里,梦中的奚娴抱着被褥,慢慢上了嫡姐的床榻,从背后像水蛇一样缠绕着奚衡,一边发着抖一边小声嗫嚅道:“姊姊,我好害怕……好害怕雷雨天……”
可她的手却慢慢点在嫡姐的胸前,精致细巧的下巴又搁在奚衡的肩膀上,浑身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似乎在诱惑一个禁欲的苦行僧。
嫡姐背对着她,闭眼沉冷道:“放开你的手。”
奚娴不依,甚至缠绕得愈发亲密。
她精准的捏住奚娴的手腕,然后巧妙的翻转一下,奚娴腕骨便发出即将崩裂的咯吱声。
而她精致的眉眼蹙着,发出极细的呻吟,冷汗涔涔从额角滑落下来,却咬着苍白的唇不肯多言。
嫡姐的嗓音含着冷酷而漫不经心的笑意,在她耳边重复道:“孤来你们家,到底为了甚么,你不会不明白。”
“若你识相,就莫来招惹,看在你是奚氏后人的份上,孤既往不咎。”
梦中的奚娴却不管不顾的贴上去,小声弱气道:“我自看见您第一眼,便仰慕您,求求您让我陪您一夜……即便一辈子只当个奴婢也好啊。”
嫡姐回身把少女压在身下,冷淡漠然注视着她的眼眉,似笑非笑道:“奚六姑娘,你以为这很可信?嗯?”
奚娴却不管不顾一下探身,努力吻住了嫡姐冷淡的薄唇,细软的长发滑落肩头,用粉色的舌尖缓缓舔舐。
手腕上被掣肘的力道却愈发重了,她纤细的皓腕几乎被折到了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看得出,梦里的嫡姐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奚娴眼眸带泪,含糊求饶道:“你为甚不信我啊……我是真心喜欢您的……”
她一边说着,洁白圆润的肩头也随着挣扎露出来,在昏暗的光晕下染着暧昧。
手腕的疼痛一点也不算甚么。
嫡姐也并非不懂怎样把一个女人占为己有,但只有奚娴不成。
她实在太恶毒了。
以至于他从未见过比她更可怕的小姑娘。她眼眸中的爱意这样露骨,却并不是真的。
随着奚娴的吻深入,嫡姐的身子一僵,一把果断将她拂倒在床榻上。
奚娴吓得蜷缩起来,眼泪还是滚滚从脸颊上滑落,呜咽着颤抖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那日之后,奚娴的手腕真的被折了,那个人丝毫不怜香惜玉。
梦里的她无聊地想,看来他真的对自己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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