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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 [强推] (蔡某人)


  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酸,本不是笃信之人,却无端思绪万千,她在抬首的瞬间,望见那宝相庄严的大佛,凄然想道:
  你若为神,请将我双亲还有寿春所有殉城的将士带往极乐,也保佑我和我的菀妹妹有一日能回故土。
  这么来回数次,老夫人似看得钟意,这才微微颔首,掉过头来,算着时辰差不多,想要起身,却已经跪麻了腿脚,媛华忙过来搀扶。
  两人动作间,但觉身后晃来一道身影落下,还没回神,被重重搡倒在地,就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人,寻常打扮,忽闯进殿中,并没继续动作,而是径自冲到香案前头,将灯油打翻、泼洒,动作迅疾异常--
  媛华堪堪明白过来,尖叫声刚起,瞳孔中忽升腾起大块大块的火焰,犹如雪花飘落又被风卷起,她听见门轧轧而合的声音,和热火一道,转瞬间就吞噬了明堂。
  身子感到剧痛之际,最初的惊惧,忽变作风平浪静,媛华伸出手,紧紧攥死了归菀最后做的那只符袋,她以为她会想起很多。然而,空空如也,她知道逃不过,便微微一笑,盘腿坐起,脑中忽掠过个这一生都不曾有过的怪异想法:
  也许这便是佛家涅槃。
  于是,受圣人礼乐教化成长起来的年轻女郎,以坐姿,如坐化,拈花着尘,拥抱了焚身的熊熊火焰。
  “走水了!”
  一声惊呼,不知是从哪个小比丘喉咙眼里嚷出来的,失魂落魄这么往外一逃,忽被人一揪领子,他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已经是六神无主,对上双细眉小眼,结结巴巴的,朝后殿一指:
  “走水了……”
  本在中院伺机而动的那罗延,一听高呼,立马兔子一样蹿了进来,拦下这个比丘,没等问,顺着他手指目光,头皮猛地一麻:
  “里头都有谁?!”
  “不知道,我不知道……”小比丘抖如糠筛,那罗延一把将人摔开,几个箭步奔到眼前,却见火势剧烈,扇门紧闭,后头忽跟着跑进来几个丫头,一脸的惊惶,纷纷哭叫不止:
  “快呀,老夫人跟顾娘子还都在里头呢!”
  那罗延一听,再也顾不得,上前“哐”的一脚把门踹开,甫一开门,热浪直扑脸上,灼得人面皮子一燎,里头哔哔啵啵滔天的火苗正疯狂舔舐,把个那罗延看傻了眼:
  这情势,根本冲不进去,人,是救不得了!
  他怔怔立在那,身后渐渐围上人来,奔走呼号的,抢着送水的,只见众人忙得里外不停,那罗延却是个恍恍的神情,被人来回挤兑摩擦,也浑然不觉,眼前,就剩那片不灭的烟火海了。
  忽的一个灵醒,那罗延挤出人群,迅速一睃,见方才问话的小比丘也混在外缘,一脸惊恐地盯着后殿出神,于是,出手如电,上前把人一拎,给拖到了清净处,见他又要抖,噌的拔了匕首,抵上喉间:
  “你再给我结巴不好好答话,我这就捅死你!”
  小比丘不过十六七岁,早吓得面如土色,喉咙那,寒意森森,立下头点如捣蒜。
  “你看见走水时,那附近可还有其他人?”
  小比丘吞咽了一把口水,声音直抖:“我没看清,好像是有两个香客从殿门口一闪过去了,可一眨眼,人,人就不见了,我不知是不是我花眼,还是,还是真有两个人……”
  “男人女人?”那罗延咄咄逼人。
  “男,男人,我看着是男人……”小比丘眼泪都出来了,唯恐他那把匕首,一个不留神,就戳断了喉咙,拖着个哭腔,“不关我的事,我从经房过来的……”
  后头絮絮叨叨,那罗延没工夫再听,心中一沉,知道这是有人捷足先登了,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和他一样摸得这么准……他浑身一个战栗,手一松,不知不觉地把小比丘丢开,见自己人寻过来了,忙一定神,两人目光这么一对,听来人压低声音道:
  “火小了些,属下拖出来两具烧焦的身子,丫鬟们认出了老夫人的金戒指,至于另一具,有一对珍珠耳珰,没烧透,八成就是顾媛华了。”
  说着,目光朝后一调,是在征询他要不要再去确认一番,那罗延只觉脚底一软:顾媛华是死了,可老夫人却也跟着死了。
  正殿里,他赶在一行人到之前灌满的灯油,铺陈的绢绫,应该是都派上了用场……那罗延两道眉毛,拧出个深坑,一咬牙,说道:
  “你去把晏府的人都召集一处,不许走动,我去看看。”


第154章 念奴娇(23)
  归菀惊醒时,一搦纤腰还在晏清源手里箍着,她恍若所失,心头说不出的怅然,两只眼,扑闪了片刻,无知无觉地就摸上他手臂,想要拿开,似被晏清源所查,睡梦中把人强行又朝怀里摁了摁,归菀来到他颈肩,贴着那片紧致,呼吸微重。终于,惹得晏清源半睁了眼,沉沉问她:
  “热醒了?”
  这里,自比不得东柏堂,两人晚上动辄一身淋漓汗水,晏清源倒无妨,冷水擦身,再寻常不过。归菀却必备热汤,逢着他来了兴致,更要折腾一宿睡不踏实,更不要说蚊虫低鸣,时来搅扰,归菀过的实在苦不堪言。听他这么一问,顺势也就起来了,披件衣裳,摸索着下榻,把灯一点,舀了点睡前烧滚的热水,此刻正温,把手巾一浸,朝最爱出汗的胸口擦拭了两把。
  这一套动作,于晏清源而言,也是熟悉,遂不再管她,等人重新过来时,照旧一揽,不听归菀轻声细语的拒绝,只说道:
  “我明日要督工,快睡罢。”
  归菀折腾这一圈,睡意全无,说道:“我也要去。”
  晏清源想笑她一句,无奈慵懒得嘴唇一动也不想动,含糊应了,习惯性地把住腰身,又同她紧贴几分,相拥而眠。
  果然,翌日他也不食言,带上归菀晏清泽,赶到堤堰,归菀这么举目一看,不由“哎呀”一声,立在晏清源身后完全是他小亲兵的模样,一捂嘴巴,暗道怎么这么多人!
  晏清源没有回头,余光一瞥,其间含义不言而喻,她那一声,娇娇软软,未免太引人注意,归菀察言观色,当下了悟,腼腼腆腆噤声不语了。
  只是,这到底得多少人呀?归菀惊叹,正分神苦思冥想,那边号令一下,就见人头攒动,呼喝不绝,堤上负土的人跑动了起来,黑压压成片,出巢的马蜂一样。归菀看的专注,没忍住,悄悄问了句:
  “大将军,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堤上号子太响,归菀那点子声音不禁淹,压根就没入耳,晏清源负手踱步顺着堰边也信步走动起来,他亲临监工,几员大将不敢怠慢,这一刻,都陪伴左右,寸步不离。
  倒是七郎,十分热心,走到归菀跟前指着那些民夫,解释说:
  “阿兄要趁雨季重新造堰,把水拦截下来,等时机一到,就能把颍川城一口气冲垮!”
  他小下巴一扬,颇为倨傲,那个神情,同某一刻的晏清源简直像极了,归菀微觉吃惊:
  “他用这个法子破城?”
  晏清泽哈一声,骄傲笑道:“陆姊姊,我阿兄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他的法子,都管用的很!”
  听他替自家人吹起牛皮来毫不含糊,归菀忍笑,很想反问句“怎么他就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了”,又觉和小孩子较真太无赖,便把帽檐一拉,压了压眉眼,想把那抹忍俊不禁挡住。
  两人不远不近地跟着晏清源,目光一会在他身上,一会放远,走走停停,一回头,才发觉离刚来时的站处,竟都不知是哪儿了,归菀“咦”了一声,只觉自己晕晕乎乎的,肩头忽被一拍,她抬眸,对上晏清源笑吟吟的脸,便不觉也甜甜一笑:
  “世子!”
  晏清源一皱眉,揶揄笑睨她一眼,那个意思分明在嘲弄她下意识又喊出了“世子”不生分了呢,下巴一抬,示意她:“都要晒坏了你,去罢,到树下喝些水。”
  两人一前一后往树下走,刘响随身就带着胡床,方要摆,晏清源却径自盘腿坐在了地上,把水壶递给归菀,归菀这一回自然而然接过便饮,晏清源哂笑道:
  “怎么,不嫌弃我脏了?”
  说的是前事,归菀咕嘟咕嘟咽了几口,遮袖轻轻一拭,有点羞窘:“我渴了。”
  水汪汪的眼睛一瞄,将领们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歇着呢,这儿,剩的是刘响和晏清泽,倒没外人,便渐渐放开不再拘束,也学晏清源,坐到一旁,双腿一并起,搂住膝头,把香腮一托往堤上瞧了:
  “世子,你这个法子,行不行呀?”
  公然表示怀疑,晏清源捏了捏额角,不答反问:“你有更好的法子?”
  归菀赧然,把脑袋一摇:“我没有,就觉得这个法子,未免太冒险了,万一,打这往后,不下雨了怎么办?”
  偏她乌鸦嘴一张,嘴到擒来,晏清源被她说的好不心烦,顺手捞起根树枝,朝她额间一点:“就你话多。”
  归菀不好意思垂首一抚脸颊,觉得自己刚才是心直口快了,这样说,谁能不烦呀?人都是爱听吉利讨彩头的好话的,这么一想,又重新补救了番,“天天下雨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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