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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 [强推] (蔡某人)


  隐约听见声“世子爷”,碧秀一喜,暗道好歹世子爷去看一眼陆姑娘,也不枉,她前后忙活也算有功,便踮起脚,还想再瞧个清楚,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从阶上崴掉下去,哎呦大叫了一声,十分刺耳,那边侍卫警觉,早一个箭步过来,把人拎起,灯笼照到张狼狈惊慌的脸上,刘响蹿到眼前,认出她来,随即厉声斥道:
  “你鬼鬼祟祟跑这干什么?!”
  “我给陆姑娘备饭……”碧秀领口还在侍卫手底攥着,话都飘了,劲儿一松,人才跟着喘口气,眼瞥到似惊动了晏清源,赶紧见机朝他远远见礼:
  “奴婢见过世子爷!”
  说着往前一凑,悄声道,“陆姑娘知道世子爷回来了,在等世子爷。”
  晏清源归府,甲都未卸,一身的枪林箭雨肃杀之气依旧浓郁,碧秀不由打了个哆嗦,说完立时后悔多嘴,转身就要走,没想到听晏清源似轻笑了一声,喊住她道:
  “是吗?那让她略等一等。”
  碧秀顿时再受激励,话一下又多了起来,扭头对晏清源小声道:
  “陆姑娘有点想家了,当然,最想的还是世子,今日奴婢陪着她去递了封家书,世子爷……”
  晏清源眉头一蹙,打断她:“什么家书?”碧秀轻轻咳了声,以为晏清源怎会不知她有亲人,遂答道,“就是姑娘在邺城的姊姊啊!”
  她的本意,是要晏清源多关怀下归菀,谁知晏清源只是把眸光一定,面上的表情,晦暗不明,顿了片刻,才问碧秀:
  “之前递过家书么?如何送出去的?”
  碧秀被问的一懵,连忙摇头:“应该没有,今日是头一回,陆姑娘找商客捎带的。”
  “她怎么找到的?”晏清源连声逼问。
  碧秀这时听他口气不对,稀里糊涂答道:“奴婢也不知,奴婢当时在买其他东西……”
  雪扑簌得越发紧了,晏清源往外一瞄,即刻吩咐刘响:“带上她,给我截下来!”
  刘响在一旁早听出门道,把碧秀一扯,知她忍不住要叫,压低嗓子训道:
  “不要嚷!再嚷把人丢野沟里去!闭嘴!”
  吓得碧秀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发生何事,被刘响拖拽到门口,一挟上马,顶着鹅毛大雪,疾驰出去了。
  雪落无声,四下里,除了摇曳的点点灯光,似再无他物,晏清源并没赶去归菀那里,而是遣散了众将,只命亲卫在北宫外院严加把守,任何人不见,一路青石板上脚印子不断,一脚跨进内院,自己先解了大氅,雪一抖,迎上自里头出来的李元之,大氅一掷,三五下卸了甲。
  明间诸物一点不剩,已是个灵堂模样,长明灯里,正燃着烈酒,一口巨大的柏木棺椁停在中央。大相国遗言是要薄葬,弃楠木,选柏木而已,晏清源略作打量,转身进了稍间,暖阁已撤,他一现身,穆氏含泪给他腾出了空:
  “你阿爷不入棺,正是等你最后一面。”
  床上人,面色如生,是生前已经黯淡了的气色,晏清源不语,只是摸了摸大相国冰凉的手,已不能蜷,静静看了片刻,抬头对李元之道:
  “把棺材打开,我抱大相国入棺。”
  逝者远比平日要沉得多,纵是晏清源,也微觉吃力,将人小心卧下,看了看熬得有些脱形的穆氏李元之,这几日的辛苦重压可知,他一撩袍子,同两人一道围坐在了棺椁前,朝脚下长明灯里烧起纸来。
  “玉壁的捷报我稍候就上折子给邺城,至于大相国,我还是那个意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内耗,先不发丧。”晏清源拨拉着火盆,当机立断,“我这就给柏宫也去信,让他来晋阳见大相国。”
  “他不会来的。”李元之没有半点怀疑,果断答道,“世子这个时候给他去信,他焉能不多想?玉壁一战后,他从南路火速撤回了河阳,我怕早就有了谋逆之心,只碍于大相国安在,他不敢妄动。”
  晏清源揉了揉眉头,眼眶子发酸:“那也得写,他来了,我不费一兵一卒擒杀他,他不来,我也师出有名讨伐他。”
  那边穆氏把大氅取来,往他肩上一搭,点了点头:“子惠这话不错,这封信,是要写的。”
  “好,世子留心,大相国每与柏宫去信,落款处必拿黑点做记号。”李元之提醒道,晏清源抚了把额头,手底纸钱被火势一飞,他嘴角扯了扯:
  “我就在这等着他先动手。”
  见世子这是铁了心,一副静候河南之变的模样,也知柏宫扯旗造反,那是十有八九了,早年一起共事,柏宫不止一次同百里子如一帮勋贵提及过,心底万分佩服的,只有大相国一人,世子鲜卑小儿,难能与其举大业,这话在脑海里辗转一遍,李元之忽的一拍脑门:
  “世子在邺城,可是让崔俨也弹劾过柏宫?”
  这话根本无需回答,彼时崔俨弹劾的勋贵,数不胜数,四贵都在其列,遑论一个柏宫?李元之却也无需世子回答,心事重重的:
  “倒给他起事的好名头,说是崔俨相逼。”
  晏清源嗤的一声冷笑:“有没有的,他都会找个借口。”
  说着起身把次间壁上的舆图一摘,铺在棺前,几人目光一落,仔细一盘点,只见西起函谷,北至黄河,南达两淮,占了朝廷小半江山,一时间,几人一片沉默,晏清源想起李文姜的话,沉稳启口:
  “看是十三州,他真造起反来,未必人人服他,我给寿春太守魏平、西兖州刺史邢子才再各去一封书函,提醒他们各自防备。”
  这才想起还有个寿春,李元之直摇头:“我怕寿春独木难支,四面八围,全是柏宫的势力。”
  当初辛苦打下的寿春城,拓地千里的功业,极有可能,再次因柏宫而化为泡影,晏清源神情变的有些古怪,手指在舆图上摩挲片刻,立时起身,说道:
  “我先回书房。”
  从北宫出来,雪大的直扑人眼,睁都睁不开,晏清源伞也不撑,这一路脚步不停,来到书房,两个小婢女正抱着膝头打瞌睡,晏清源咳一声,把两人直接从矮凳上惊摔了,一见是他,忙上来见礼。
  “过来研墨。”
  他丢一句吩咐,拿干手巾揩把手,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等婢子研好墨,朝案头一坐,斟酌着下了笔。
  灯芯里挑了数回,外头刘响悄无声息进来时,被婢子伸指压唇上做了个示意,他便先在一旁静候着了。
  直到见晏清源把笔一放,却还是低头沉思,良久,才将信函一一装封,扭头一瞥,似早察觉刘响回来了似的,给个眼风,刘响前行几步,就到眼前来了:
  “世子爷算的不错,大雪阻路,信还没能……”
  这就要要呈上来,晏清源挥手阻了,先不听,拍手叫来名亲卫,吩咐道:
  “这几封信,加急送出去,告诉驿站管事的,多加派几个人手,一不能丢,二要快。”
  亲卫急急应下,拔腿顶着风雪去了。
  说完,手一伸,那封边角有些濡湿的信,就递到了晏清源手里。
  翻来覆去,反正面看了遭,没什么奇特的,“顾姊姊亲启”几个大字,却宛若流云,他无声一笑,直接撕开,纸间犹带一股似有如无的芬芳,是美人独占的,晏清源立刻想起当日她涂香膏的情形,不由自主的,放在鼻间轻嗅了下。
  这样的一缕芳香柔情,一入鼻,就似可告慰他连日来的金戈铁马奔波劳苦。
  只可惜,信是往邺城送的。
  晏清源面无表情自头看起,逐字逐句的,目光锁在“椿庭既倒,萱花犹茂”一句上,流连不去了。
  写的一手好字,不负她家学。
  也用的一手好典,再往后,凄凄切切,缠绵哀婉,末了拿“愿来生把椿萱再奉”作结,晏清源轻抚着洒金小笺,那一笔笔,刚则铁划,媚若银钩,不由得令他一双眼睛,徘徊良久。
  可手底不是她的刺绣,凹凸不平,手底一摸,就好似能触到那纤纤十指飞针走线的定势,晏清源想象着归菀落笔时的情形,信笺歪了一角,这一句,也落到一旁静候沉默刘响的眼睛里去了。
  “世子爷,什么是椿庭既倒,萱花犹茂?”他看的如坠云雾,忍不住问一句,却见晏清源已然出神模样,思绪不在此间了。
  外头风雪打窗,狂风忽的一阵呜咽挤进来,晏清源这才似有所动,回过神来,嘴角微翘:
  “椿庭指父,萱花指母,刘响,你来说说看,陆归菀这是什么意思?”
  他毫不避讳的把信一推,展在眼前,刘响会意,见他双目湛然,忙捧过来细究,典故既解,刘响看了许久,猛的抬头,掩不住的激荡之色:
  “世子爷,陆归菀要把消息递给邺城!”
  晏清源没有回答,眉宇微蹙,面上既不像焦虑,也不像动怒,只是有些若有所得而已。
  刘响一想素日里听那罗延的那通抱怨,本也没放在心上过,此刻,倒翩然联想不断,莫名也跟着打通任督六脉似的,肃然道:
  “她这是要坏世子大事!把邺城搅乱了!”
  说着再不犹豫,宝剑噌的半出了鞘,杀机顿起,毅然决然看向晏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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