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镜中那辫髻分两侧半挂至耳垂,既不失少女的娇婉,又显得清爽干练。
苏妁心中不由得暗赞,果真是一双巧手,未簪任何发饰这垂花髻便已这般好看。这下她也似乎明白了,看来是昨晚给的那两块儿碎银子起作用了。
“好了,有劳大家了,你们快下去忙吧,我也……”要去忙正事儿了。
离开正堂,苏妁径直往昨晚马车停下的那间屋前走去。她早就寻思好了,书八成就在大人的卧房里,而这会儿正好是上早朝的时间,正好先从他的屋子搜起。
虽明知卧房内大人不会在,然苏妁进门前还是谨小慎微,生怕撞见什么。毕竟此□□妾成群。
好在一切顺遂,仔细趴着窗桕逐屋窥探后,苏妁确定这里面的三间屋子一个人影儿也没有,才宽心的进了屋。
外间最为宽敞,除束腰方桌和四把六角南官椅外,其它陈涉布置多为装饰,一目了然,难有藏匿之处。
而中间的屋子摆着燕尾翘头案,其上置着笔墨纸砚,一旁还有个专门摆放名人法贴的宝格架。
苏妁眼前一亮,急急上前去翻,然而并无任何所获。
“也对,他那么严谨的人,怎么可能将东西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她喃喃自语了句,扫兴的转头离开。
对面的粉壁之上挂着一幅水墨画儿,笔精墨妙。其上所绘河山状阔,尺幅千里。往最左端看去,是一方颜筋柳骨的妙印。
“谢正卿?”边念出口,苏妁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就是那位谢首辅的墨宝?在她印象中,那人大约只会肆威和杀人。
见这边也无什么可寻的,她只得再往里走去。
最里间便是卧房,淡淡的檀香气息充斥在周身,幽静而美好。北面是张大床,其上精琢着各种新鲜花样,厚绸的帐子一袭一袭的垂下,只最外的那层纱帐轻挽在两旁的银钩上。
苏妁盯着那床怔了下,她从未见过如此奢靡的大床,故而先前趴在窗外偷瞄时窥不得全貌,还当这处只是窗幔。
她环顾四下,陈设精减,想来想去最可疑的还是那张床里面。
而就在此时,一声不甚起眼的关门声惊扰了她!那动静虽轻,但苏妁笃信,就是有人进来了。
她悄悄扒着里间的门缝往外看,影影绰绰见一个修长的男人身影往里走来,虽看不真切面容,却觉得那身型与张尚书有几分相像!
糟了,糟了,虽说自己是奉命来偷,他也准许她各屋里翻寻,但毕竟这是个男人的卧房,被堵到里面总归……
东寻寻,西看看,只见苏妁娥眉频蹙,慌手慌脚,却是急的不知往哪处躲好!就在那步履声已至中屋时,她才急的往里跑去,最终不顾一切的掀起幔帐跳上了床……
床帐内那檀香气息比外面略重上几丝,恰至好处的令人心神安定。而苏妁手脚所触之处,亦有融融暖暖之感,似仍有体温存续。
就在逐渐适应了帐子里的黯淡后,她才蓦地意识到正有一双晶亮凌厉的眼睛盯着自己。侧头往床首看去,却见沉沉幽幕中果真有个活物!
一个激灵袭来,苏妁便转身打算退出去,怎奈业已来不及了……
帐幔外,传来一个男人清越且恭敬的声音:“大人,属下已将此次潮州水患布施的寺庙名单取回来了,共计二百四十九间大小寺庙参与此次赈灾布施。”
苏妁焦灼的自缝隙处看看外头,又怯懦的转头看看床首,就见那侧卧于榻的男人正眸色薄凉的盯着她,薄唇微微一张:“念。”
帐外:“是,大人。”
“汝南江北普华寺、睢阳城南华严寺、上庸郊县天台庵……”
第三六章
幔帐外, 岑彦抱着冗长的寺庙布施名单大声颂读。
幔帐内,苏妁惊骇且畏缩的侧头望着床上的男人。
“你想做什么?”谢正卿将左臂蜷起撑高了头, 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怒, 只是投向她的眼神愈发凌厉。
苏妁颤颤巍巍, 心中还在暗暗权衡着冲出去与留下来的利弊得失。
既然有他的属下在, 若她此时冲出去, 那人的诧异可想而知。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被堵在男人床上,这种事哪怕仅有一人知,事后亦会是一传十,十传百。
是以, 定然是不能冲的。
她只得先解释一下寻求包庇:“我是来找书的,你昨晚说我可以随意出入任一个房间。”说这话时, 苏妁的声音可怜巴巴。
“嗯。”男人双眸缓缓阖上,无所谓道:“你找吧。”
苏妁咬了咬下唇,近乎是哀求的语气问:“大人, 不能让您的属下先行出去吗?换个时辰再念那些名单。”
男人双眸复又微启,眯蒙困惑的凝着她:“灾民流离失所, 寺庙慷慨布施,我又怎可因私废公,拖延政务。”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苏妁竟无言以对。只暗暗忖着既然眼下出不去,也遣不走,那不如就找找, 总好过这样四目相对的耗着。
“那大人,我可找了……”
“请便。”
谢正卿在最外侧,苏妁先前跳上床时步子急,跨着他就迈到了床里侧,如今他身子朝里倾着,她一举一动都觉不自在。所幸床够大,想避嫌,她便使劲往里爬去。
看着她那缓慢稚拙的动作,谢正卿不由得唇边淡出抹玩味笑意。心道这丫头不过就是生了副娩媚皮相罢了,骨子里到底还是个不喑世事的小姑娘。
翻翻床尾没有,翻翻床首也没有,点灯橱里没有,二斗小柜里也没有……
苏妁回头看看床外侧的那个男人,心想他会藏哪儿呢?看着看着,竟出了神儿。
几回见面不是被他挟持就是装小丫鬟,她还真没机会仔细瞧过这张脸。如今同趴在一张床上也不必分什么尊卑,细端之下竟生出丝莫名的好感。
若是他不处处难为她,看起来倒也似个姿容俊逸的淑人君子。特别这会儿在床上少了平日里的衣冠伪装,那抹让人难以接近的冷傲孤清似也消散了许多。
“我脸上有字?”谢正卿蓦然张口询道。
这话显然带着奚落,苏妁也自知方才失了分寸,只惭仄的摇摇头便深深垂下。
他却似定要戏侮她到底:“那为何盯着我看?”
苏妁蹙眉抬起头,心知她越躲闪,他便越想讥刺。“我刚刚只是在想你会将东西藏在哪儿。”
“在哪儿都不会在我脸上。”寡淡似水的语气,却噎极了人。
饶是苏妁气不过,却也无言以对,只一抹粉霞掠过桃腮,早就红透的脸蛋儿上又明艳了两分。
不知为何,帐子外的颂读声愈渐低矮,以至帐内的任何一点窸窸窣窣都显得突兀。
“过来。”谢正卿的声音只余气息,如蚊呐,如细丝,连床里侧的苏妁也是堪堪听见。
她怔了下,这是想要说秘密的架势。稍一迟疑,她乖乖爬近了些,一双暗噙云水的桃花眸子带着几分希冀:“大人可是有何要明示的?”
谢正卿突然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这是何种香?”
他的房里从来都只有檀香,如今却混进了股莫名的花香,想是帐外的岑彦业已察觉了。
苏妁见他没正经,便伸手去摆脱,一只手拗不过就两只,怎奈身子趴着本就支撑不住,被他捉着两手轻轻一扯,身子不设防的就栽进他的怀里!
而谢正卿顺势一个侧翻,将她整个人罩进了锦被里。苏妁还来不及反抗,他便俯下头在她脸颊仔细品闻了番。
“这就是那雪莲香脂?”他温热的气息喷薄到她的肌肤上,染出一片嫣红。
“这是……昨晚千秋节时涂的,但早已经洗过了,不知为何香气就是不散。”苏妁半垂着眼睑,纤长的睫羽笼下一小片妙曼的阴影。
见她此时居然意外的乖顺,谢正卿便有心逗弄道:“这雪莲花香脂乃是西域进贡,据说香气可弥漫多日而不散。苏姑娘可知这雪莲为何如此之香?”
苏妁的手脚早已紧紧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自知挣扎亦是徒劳,只得摇摇头。
“因为雪莲生长在天山之巅,蜂蝶难寻,只有令自己更加芬芳,方能招蜂引蝶为自己授粉。”
苏妁再不出闺阁也知‘招蜂引蝶’四字何意,不禁移开视线,逃开与他的对视。他这是在暗示她招惹的他么?
谢正卿目光徐徐下滑,由那双好看的眼睛滑至殷红的嘴唇。苏妁单凭余光也能感觉到那灼热的眼神,不由得紧张起来,不自觉的咬住下唇,那充血过后的唇瓣儿变得越发红艳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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