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焘却摇着头道:“来不及了!”
云溪这才知道,原来两个时辰前皇宫丧钟长鸣,杜相和淑妃终于将邺皇驾崩之事昭告天下,朝中重臣也尽数被召集入宫,元丕即将“奉先皇遗诏”即位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然而承天门一直防守森严,元焘他们根本无从下手,若不趁黄昏元丕即位时禁军主力被调往金殿时动手,恐怕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救出她!
霎那间,云溪的心猛然震了一下。
在她和皇位之间,元焘到底是选择了她!
但她还是不甘心地问了句:“朱提王的人马是已经到了?”
元焘点点头:“嗯,到了!他们跟武卫军一起,和玄武山加速赶到的人马,在城外僵持。两方人马数量差不多,都在观望。”
然后顿了顿,握住云溪的手,喉咙略微干涩:“云儿,父皇,他……”
云溪神情也是颓然,霎时间想起了那个在春耕大典上旁敲侧击不动声色提点自己的中年男子。蓦地,她想起了方才杜芊月的话,心念微动,对元焘道:“背我去金殿!”
“嗯?”元焘略微诧异,但见云溪受伤不轻,每说一句话都极其费力,遂不多问,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好!”
这时黑衣卫们已经解决掉防守在此的禁军,打开宫门,放部分留守的武卫军进入。
一部分黑衣卫护着元焘和云溪往金殿方向冲,期间不断地解决掉好几拨匆匆集结的禁军,半个多时辰后总算抵达金殿。
从数量上,禁军人数明显多于武卫军,但训练有素的武卫军和朱提王特别培养的黑衣卫战斗力极强,双方实力其实悬殊并不大。
看见陡然搅乱局势的元焘和云溪等人,金殿上被杜相和淑妃坑蒙拐骗进来的重臣们吃了一惊,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有人眉头紧蹙,没有想好如何战队。
淑妃头戴白花一身缟素满脸形容憔悴,一看见元焘柳眉倒竖,怒喝道:“先皇刚刚驾崩,新帝才即位不久,泰平王,你带兵闯入金殿莫非是想要逼宫?”
元丕此时已另换了一件明黄色五爪金龙皇袍,看见云溪,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在元焘身上,眼神有些复杂:“皇兄,终于来了!”
新帝
云溪赶紧从元焘背后爬下来,对元丕高呼道:“乐平王,之前你受人胁迫,不得不按他们的意思行事。此刻,那被挟持之人已被救出,你是否真的想清楚了,要在这种情况下即位?”
听到“那被挟持之人已被救出”,元焘目光倏地闪动一下,似乎顷刻间意识到什么,转而若有所思地看向云溪,神情略微复杂。
元丕此时虽然已奉“先皇遗诏”行过即位礼,但还没正式授玉玺,算不得礼成。
听见云溪的话,他正准备接玉玺的手微微一滞,缩了回来。
淑妃见状脸色微变,蹙眉低声道:“皇上拿玉玺!”然后朗声道,“皇上即位乃天命所归,切莫听她胡言乱语,扰乱陛下的心神!”
但殿堂下,群臣本来就对元丕仓促即位有所怀疑,此刻见云溪出言不逊,元丕非但没有反驳,反而在最紧要的授玉玺仪式上停了下来,一时间也全都瞠目结舌,狐疑地盯着元丕和淑妃母子,私下里议论不休,无不在静观局势发展。
元丕看了淑妃一眼,手又接着往前探出。
云溪连忙焦急道:“泰平王如今就在这里,王爷若不想留下遗憾,何不光明正大地与他比上一回?就当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也给他一次机会!”
元焘此时已经明白云溪想法,上前一步并肩站在云溪身旁,朗声道:“不错!若你不想留有遗憾,就好好和本王比上一比!本王若是输了,定当忠心不二地辅佐你,绝无异心!”
淑妃声色俱厉道:“皇上莫听他们的!”
元丕看了看淑妃,又看了看云溪和元焘,接着又扫视了一圈受邀观礼的朝廷重臣们,缓缓缩回手,背过身去,倒抽了一口气道:“不错!若不好好比试一番,你又岂知这皇位本就是我的?”
淑妃被气得差点儿晕厥过去。
元焘欠了欠身道:“皇弟这份心胸,本王佩服之至。不如这样,不管比试什么、如何比试,全凭皇弟做主,本王奉陪到底!”
元丕思忖片刻,缓缓地说:“有道是自古贤君‘文能治国武能□□’,本来比试文采武功最为合适。但皇兄长丕三岁,又常年代父皇处理朝政,文采自然远胜于丕。因此,丕思之再三,还是与皇兄比试武功胜算更多,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云溪听出元丕言下之意是元焘的武功不如他,登时有些紧张,拽了拽元焘,压低声音关切道:“王爷可有胜算?”
“只有三成把握!”元焘拍了拍云溪的手,安慰她说,“不妨事!如此,本王就算输了,也心服口服!”
然后,朗声对元丕道:“甚好!”
说着扫视一圈金殿上下,踌躇道:“此处人多不宜动武,你我到外面比划可好?”
元丕却摇了摇头道:“不必去外面!只消叫他们都出去,咱们在里面比试就好!”
此言一出,有好几道声音同时喝出:“不行!”“不可!”
云溪担心元焘不敌元丕,秀眉紧蹙。
淑妃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命宫人们搬来兵器架,满脸喜色。
元丕看见云溪被人拉着出去时,两道似黛非黛的远山眉微微蹙起,两汪清泉似的美目忧心忡忡地落在元焘身上,情深似水,一时间妒忌不打一处来,嗖的抽出兵器架上的宝月大刀,朝元焘斩了过去。
云溪的心差点儿提到了嗓子眼,幸好元焘当机立断,抄起一直方天画戟横挡住元丕攻势,紧接着往前一刺,转守为攻,可元丕却不躲不避,提起宝月大刀,第二刀转瞬又至。
她不禁又着急又担心。
就在这时,金殿大门缓缓闭上,所有人都被关在门外。
云溪看着紧闭的朱漆大门,心里有些愧疚——就算是被淑妃和杜相逼迫着,元丕到底棋差一步就登基成为新帝。
就算她说服元丕给元焘一次机会,可她亦记得十分清楚,昭和宫骤见元丕时,他未尝不骄傲自负地对那个位置期心怀冀望和憧憬。
只不过,由于这些都是别人强加给他的,他这才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坦然接受这一切,犹豫并纠结着。
到底,是她利用了他那颗摇摆不定的心罢了……
金殿外,十八般兵器乒乒乓乓的撞击声穿越朱漆铜门,落在众人耳里。群臣各怀心思,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殿内两人切磋结果。
淑妃暗恨云溪迷惑元丕误了大事,见她被黑衣卫紧紧护在中间,一时咬牙切齿,只想把她掐死,便时刻留意云溪动静。
忽然听闻金殿内铁戈金鸣猛然大声作响,所有声响骤然归于宁静,许久,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传出来。
群臣屏气凝神,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金殿,心知先出来的那一个,一定是角逐胜出的新帝。
云溪担心地往前挪了挪脚步,无意中离开黑衣卫保护。
说时迟那时快,淑妃蓦地冲了过来,要把云溪狠狠扳倒在地。谁知黑衣卫们早就留意到她神色可疑,提防着这一手,眼疾手快地拽着云溪稍微挪动了一下。随即,淑妃扑了个空,狠狠跌倒在地。
这时,紧闭的金殿大门忽然打开,元丕缓缓走出。
云溪蓦地倒抽一口凉气,心里暗自叹息:到底,是元丕胜了。
她朝元丕郑重偮了一礼,平静道:“妾身泰平王妃参见新帝!”
淑妃匍匐在地上喜不自胜:“丕儿,你果然没有让本宫失望!”
元丕开门时已从门缝瞧见淑妃扑向云溪始末,失望之极,走到淑妃身边,扶起她,缓缓道:“母妃,对不起,恕儿臣无能!”
淑妃猛然震了一下,看向元丕目光又惊又疑,低头看了看他的服色,声音陡然间失控地挑高八度:“皇袍呢?你的皇袍呢?你为什么穿他的衣裳出来?”
一下子,所有人都注意到元丕穿的不是方才那件明黄色五爪金龙皇袍,而是元焘身上那件黑衣卫衣袍。
云溪呼吸陡然一滞,定定看向金殿,心情瞬间紧张到极点。
元丕垂下头,对淑妃又说了一声:“对不起,母妃!”
转过身,朗声对群臣道:“臣乐平王恭迎皇上!”说完,俯身跪地……
认输
庄严肃穆的金銮宝殿外,文武群臣跪成一片,唯有淑妃一人孑然独立。
云溪看见元焘身着明黄色五爪金龙皇袍缓缓踱步而出,不觉地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更觉得对元丕不住。
元焘极有威严地自左而右扫视群臣,目光在看到云溪时稍稍顿了一下,柔和许多,随即越过了她,向旁边扫去。然后,朗声道:“众卿平身!”
众臣唯唯诺诺地起身,唯独淑妃心有不甘,手颤巍巍地指着元焘,大骂道:“本宫乃先皇亲封的正一品淑妃,本宫的儿子才是新帝!新帝登基之际,尔等犯上作乱,乃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本宫为何要向你这个乱臣贼子叩拜?”
喧哗声中,元丕默默走到淑妃跟前,低声道:“对不住了,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