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丕听见“棋子”两字,眉头微蹙,不悦地对淑妃说:“母妃还记得去年五月儿臣在南朝受伤那次吗?那时候儿臣死里逃生,全仗富阳公主相救。于情,她是儿臣心之所系之人。于理,亦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只要儿臣尚有一口气在,谁也不准动她一根汗毛!”
淑妃陡然听见元丕说了这一番话,愣怔一下,颜色大变,厉喝道:“丕儿,你醒一醒!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谁?!”
元丕望着云溪笑了笑:“怎会不知?她是儿臣一心求娶的人!”
淑妃咬牙切齿:“她可是元焘的女人!”
“儿臣不在乎!”元丕突然正色看向淑妃,向她施压,“如今事态紧急,儿臣比无所求,惟愿母妃能答应儿臣,无论任何情况下,不把她推出去挡箭!”
淑妃咬了咬牙:“你为了她,值得吗?居然这样顶撞你的母亲!!”
“值得?”元丕忽而大笑,看向淑妃,犀利相向,“母妃为了把儿臣推上皇位,与杜相密议谋害父皇,难道就值得?”
“你!”
淑妃陡然被元丕揭穿老底,恼羞成怒,重重扇了他一耳光,沉声道:“我与你不一样!”
顿了顿,“你父皇苦心孤诣地瞒了我十几年说要立你为太子,结果怎样?要么你被册为太子,赐死我。要么我不死,你却不能继承大统。他,他瞒得我好苦!”
“再说了,你父皇如今只是病重,并未……殡天!”
然后猛然一指云溪:“你看清楚,这个女人,他是你政敌的妻子!你若被她所迷惑,咱们很可能就功亏一篑!”
元丕跪下求她:“可儿臣甘愿被她所迷!还请母妃答应儿臣,无论任何情况下,不要伤害她。否则的话,”顿了顿,斩钉截铁说道,“就算用刀指着儿臣,儿臣也拒不登基!”
“元丕!”
淑妃被他气得手抖,盯着云溪,凤眸微眯:“你当真非她不可?”
“是!”元丕坚定道。
抬手揉了揉略隐隐作痛的额头,淑妃缓了缓,看向元丕眸光微闪:“那好,本宫便答应你!”
“谢母妃恩典!”
元焘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一不小心扯动腰畔伤口,疼得他微微咧嘴。
云溪看出元丕唇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元丕身边,扶住了他。
淑妃盯着她目光阴冷:“真看不出,你本事倒不小!把一个迷住了,两个也这样!”
说完,“咣当”甩门而去。
“对不起!”
云溪万万没有想到,当日一不小心捡回个血人,今日竟酿成了这样一段孽缘。
元丕摇了摇头:“不妨事!就当是还你昔日救命之恩!”
云溪垂下头,心想当时她只是用草药帮他止了止血,他第二日便不见了。这恩情,还的着实有些沉重。
梆梆!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道:“杜相收到探子传报,黑崖关朱提王兵马隐约有调动迹象!”
云溪闻言微喜:看来元焘是平安闯过埋伏,借到兵了。
元丕不用看云溪神色就猜到她在想些什么,脸上神情落寞了一下,突然说:“我这伤口,恐怕是要趁现在去包扎一下了。”
云溪这才注意到,元丕身上玄黑色皇袍腰带处好大一片茶水般的深色,想来是不知什么伤口迸裂,被血洇染的。
她又说了一句:“抱歉!”
想了想,从荷袋里翻出一枚丸药递给元丕:“这个补肺丸里好像有些止血的五倍子和石榴皮,你先吃一粒,或许管点用!”
元丕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接过药丸:“谢谢!”却拿在手里没有吃。
云溪以为他是疑心有毒,看在眼里,便没有点破。
元丕出去不久,屋门倏地被人打开。
淑妃大步走进,“啪”的,甩了云溪一记耳光:“贱人!竟敢怂恿王爷忤逆本宫!”
云溪登时反应过来,淑妃刚刚是欲擒故纵之计,恐怕元丕也是被调虎离山支走了的。
她抚着自己脸颊,咬了咬唇:“娘娘答应过王爷,不伤我。”
“哦?是吗?”
淑妃危险地看向她,“本宫本来只是想胁迫你为人质,可是,你对本宫的儿子影响太深了!还刺伤了他!”
刚才元丕跪下求情时,身上有淡淡的腥味,离开后,地面上米粒大小的血红。
作为母亲,她最见不得自己心爱的儿子受伤!
眼中钉般的死死盯着云溪,淑妃阴恻恻笑道:“再说,就算答应过他又如何?本宫只答应过他,本宫自己不伤害你,却没答应他不让别人伤害你!”
说着,“来人!”突然一声厉喝。
有两个侍卫应声走入,把云溪牢牢按在了地上。
淑妃看着她,目光冷漠地如同俯视一只渺小的蝼蚁,不屑一顾。
“如今元焘伙同武卫军包围了皇宫,你说本宫如果把你绑在高台上,元焘是会投鼠忌器不敢动,还是会任凭本宫把你烧死而无动于衷?”
云溪的心猛地往上一提,目光震了震:元焘,他,已经来了吗?
黑崖关距离平京五十里地,就算没有杜相伏兵,他快马加鞭地赶去,至少也要七八个时辰方能赶个来回。
再加上绕过伏兵和朱提王密议的时间,他一宿没睡连夜返回,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选她
云溪是被一盆水给泼醒的!
冷凛的寒意陡然袭来,她蓦地打了一个寒噤,缓缓睁开眼,一眼看到脚下青砖铺就的地面,以及一人高的临时用藤条木条砌起的刑台。
承天门高大的宫门就在眼前,有数百名禁军手持火把严阵以待。
云溪心里清楚:自己,到底是被淑妃绑来对付元焘!
“你以为迷住了王爷,就当真无所顾忌?”
杜芊月的声音忽然传来,云溪一怔,这才醒悟原来是她命人泼醒了自己。
茫然地看了看杜芊月,云溪抬头看向天,那里,日头已经偏西,转眼黄昏将至,宫门内外另一场即将酝酿成型的皇权逐位纷争已经在暗流涌动。
“我告诉你,就算王爷再喜欢你,如果非要他在你和母妃之间选一个,他永远都只会选母妃!”
杜芊月得意地笑着,死死盯着云溪,恨意十足。
闻言,云溪终于缓缓地将目光落在杜芊月的身上。
嗯?看来梁恪已经那些女眷们平安护送宫去,很好!最起码这些人都更加坚定地反对元丕即位,以及真心实意地帮元焘!
只是,她和梁恪理不断剪还乱的纠葛中,她到底又欠了他一次!
“你以为放走了那些朝臣妻眷,王爷就没办法登基?”杜芊月见云溪明明看着自己却没有任何表情,美目圆睁,狂躁到了极点。
“你错了!王爷之所以一直迟迟不肯登基,只是因为他不肯!他根本不屑通过这种方法得到皇位!要不,你以为父亲为何迟迟都不宣读父皇遗诏?!”
云溪心说道:那遗诏,自然是假的。
同时暗自叹惋:邺皇聪明一世,临到头,到底是被这些奸人所害。
杜芊月冷冷一笑:“说起来,还真要感谢你!若非王爷那么在乎你,母妃又怎么可能拿你来胁迫他就范!我猜这会儿,他应该快要在金殿上接旨了!”
然后一双美目危险地眯了起来:“所以,你是时候该走了!”
某种不妙的预感自后背升腾而起,云溪觉得后脊隐隐发凉,她盯着杜芊月,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想问她:“你要干什么?”
却发现不知何时,嘴中已填满棉花,根本说不出话来。
“想知道我要干什么?哈哈哈哈,你马上就知道了!”
杜芊月眼角忽然笑出了泪,她拍了拍手,示意宫人搬来麻油,厚厚洒在云溪脚下的藤条木条上,冷笑道:“有时候,我真的很妒忌你这张脸!还好,你到死都是带着这块恶心的胎记去见阎王的!”
她取出火石,“噌噌”两下,亲自点燃火褶子,蹲下,扔在最下面一根木条下:“我要让你先受尽折磨,再慢慢被一点一点地烤死烧死!”说完,冷笑而去。
霎时间,骤然遇到明火的麻油剧烈燃烧,顷刻间在云溪脚下形成一片火海。
迅速升腾而起的轻烟和热浪熏得云溪睁不开眼。
蓦地,她突然听见杜芊月惊呼一声,一抬眼,看到她走到角门处被一个黑衣卫士擒住——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黑衣卫骁勇极了,和数量比他们多数倍的禁军们激斗在一起,竟是丝毫不显劣势。
混乱中,一道无比熟悉的人影刺倒近处几名禁军,飞身跃上火光四起的刑台,把云溪救了下来,三两下扑灭她身上的火。
云溪怔怔地看着元焘。
刚刚,她一眼就认出他了——即便他和那些黑衣卫们穿成一模一样,人群中,依然一如既往的耀眼和夺目。
元焘取出云溪口中塞着的棉花,见她傻傻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她被烧坏了脑袋,急切摇晃着她道:“云儿?快告诉我,你没事!”
云溪蓦地回过神来,着急地告诉他:“快,快去金殿!” 再去的迟了,元丕就要即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