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不想声张,偏偏凌翠凑过来偷看,还评价道:“怎么编得难看?难不成……是王爷自个儿编的?”
云溪白了她一眼:“褚侍卫前些日子还和我说想在府外布间宅院娶亲,看样子我是留不住你了。”
凌翠顿时撇撇嘴一脸委屈模样:“奴婢知错了,只求公主开恩,收回成命。”
云溪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眸光微闪:“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话?”
凌翠这回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回答:“明日王爷带您去庙里拜拜,让您早点安歇。说是明日一早,王爷亲自来接您!”
云溪蹙眉:“拜佛?是去华严寺,还是善华寺?可明日并非初一十五。”
凌翠赶紧把头埋下。
她哪里还敢说方才连翘的原话本是,“皇城西三十里地杏花谷中有一座月老庙,据说祈福发愿最是灵验。王爷有心与王妃修好,携手共同植下一棵连理树!”
出游
翌日清晨阳光正好,云溪早起梳妆,正在对镜梳理秀发,忽闻一缕芬芳馥郁的梨花香由远及近。
抬眸去看时,只见连翘并着几个丫鬟捧着几枝梨花枝条和花瓶走了进来:“王爷一大早睡不着觉,策马去城郊转了一圈,见山谷里梨花开得正盛,便折回了几枝,回到府里连马都未曾下,就着急让奴婢们找了花瓶专程给王妃送来,说是如此花才能开得更长久些!”
凌翠把花插好,忍不住赞叹:“到底是山谷里才摘下来的,香味可真浓!”
云溪闻言指尖微顿:“王爷有心了!”
然后问连翘:“王爷可曾说了今日是去华严寺,还是去善华寺?”
连翘微微讶异,看了一眼凌翠正要回答,刚好看见元焘身着一袭白衣大步流星而来,赶紧福了个身拉着凌翠一起退下。
云溪从镜中窥见元焘神清气爽心情极好,心道自己这一宿可是思前想后没有睡好。
转过身,云溪朝元焘福了福身:“妾身参见王爷!”
却被元焘及时扶起:“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多礼。”
然后元焘指了指桌上托盘中放着的一件新衣:“一会儿穿这个去!”又道,“准备的匆忙,来不及让人赶制。我在城中成衣铺挑了半天,觉得这件你穿着更合适些。”
云溪目光微动,随即顺着看了过去,却见那件衣裙色泽精白如雪,和自己平素鱼目混珠时常偷穿的孝衣颜色如出一辙,布料也是最为普通的土布,想来是考虑到自己身患皮疹、特地没选锦缎丝帛布料的缘故。然则边角处却有几条橘红丝绦,俨然和元焘此刻正穿的那件款式十分相近,因此便有几分迟疑。
元焘见云溪迟迟不去更衣,忍不住催促:“云儿还不换上让我看看?”
云溪脸颊微烫,贝齿微咬红唇,心虚地摇了摇头:“妾身身上这件就挺好!”
元焘眸光微微一黯:“既然云儿不喜欢,那便算了!”随即,目光落在云溪左脸“胎记”上,语出双关,“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说罢牵着云溪的手直奔后门,登上一辆早就准备好的玄青车篷马车。
似是怕云溪多想,元焘轻咳一声:“此番云儿同我便装出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云溪却暗自内疚:刚刚自己不肯换那衣裳时,瞧他神色,眉宇间好像挺失落的……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马车驶出城外,来至一条人不太多的土路上。
此时道路不平,马车行的慢且上下颠簸,云溪因为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再加上在车厢里憋得时间久了,胸口难免有点堵得难受,隐隐涌动起些潮意。
元焘见云溪脸色有些发白,关切道:“云儿可是身体不适?”
话音未落,疾驰的马车忽然停下,拉车的两匹良驹同时仰天嘶鸣,高高撂起蹶子。
云溪正在捧腹难受,一时不留意,差点儿往前栽倒。
幸亏元焘眼疾手快,侧身一挡,正正又将云溪护进怀中。
骤然掉进元焘怀中的一瞬间,云溪一双美目不偏不倚刚好对上元焘一双琥珀色星眸,脑海中登时一片空白,只看见元焘珀眸中墨瞳漆黑似有星子闪耀,刹那间有看不见的星辉仿佛闯入她的心底。
“怎么回事?”
元焘顾不得留意云溪望着自己微微失神的表情,扶她坐稳后,俊美紧蹙,训斥宋离道:“一月之中已有两次,倘若再多一次,你大可以自请去马厩连着洗一个月的马。”
云溪从失神中回过神来,闻言一怔,立即想起前几日甘泉宫前元丕拦车,恰巧也是宋离驱车,不禁同情他时运未免太过于不济。
“这次真的不是属下的过错!”
宋离用马鞭指了指前面不远处飞扬的尘土,委屈道:“属下本来行得好好的,谁知道他们突然从旁边的路上横冲出来,人又多速度又快,所以,”咬了咬唇,“所以属下才不得不紧急把马勒住。”
元焘看了看高欢:“平京方圆三十里内非官兵不得疾驰,去探探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溪走下马车想透透气,却眼尖地发现身处在一片山林之中,周围树木颇多,比甘泉宫那座山头更幽静许多,一时看向元焘眼神狐疑:“不是去拜佛吗?华严寺和善华寺都在城内西南隅,王爷这是带妾身去何处?”
元焘微微讶异:“是去杏花谷的月老庙,连翘没说吗?”
云溪心里登时雪亮:好你个凌翠,真是越发胆儿大了!
“月老庙供奉姻缘之神,院内有两棵千年银杏树,民间男女常来此纳缘祈福,许下心愿,并将心愿写在红色福签上,投于银杏枝之上。”
元焘目光微眨地看向云溪,珀眸中露出期盼之意:“相传掷得越高,心愿就会越早实现。”
云溪移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世间痴男怨女信奉月老庭前发愿,王爷胸怀大志非一般男子,竟也痴迷于此。”
元焘薄唇微勾:“遇到你之前,我也是对此不屑一顾的。但此刻,我只想和你一起许愿!”
一句话堵得云溪不好接话,只好垂下头不接招。
这时高欢策马回报:“禀王爷,是平原将军发现南梁细作率武卫军追捕。”
元焘听见“南梁”两字,侧目看了云溪一眼,蹙眉问:“知不知道是什么人?”
云溪骤然听闻“南梁”亦有些紧张,一双眼睛紧盯着高欢,根本不想避讳。
高欢看了看云溪,见元焘没有想刻意避开她,方才回禀道:“具体是谁没办法打听到,不过听说好像和南梁商队有关系。”
听说是“商队”,云溪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登时放下。
转而却不受控制地想:还好不是他!
——自那日重见紫玉来仪箫,云溪经常提心吊胆,总疑心子婴追来了平京……
负手想了片刻,元焘沉吟道:“前面有两条道,一条是通往月老庙的,一条是出平京的。平原将军是朝哪个方向追的?”
高欢这次答得极快:“从马蹄印上看,平原将军是率领武卫军往出平京方向追了过去。”
元焘这才看向云溪目光和缓:“既是追出了平京,自然碍不到咱们的事。”
转而吩咐高欢和宋离:“继续赶路!一路上你们需加倍谨慎,如果再出差错,严惩不贷!”
结发
约莫两盏茶功夫后马车停在一片山坳前,元焘指指前方不远处一座袅袅生烟的庙宇:“马车只能行至此处,月老庙就在上面,这路上桃花刚开景观甚美,云儿不如与我边走边看?”
云溪心中有事,勉强朝元焘挤出一笑:“如此说来,倒真要好好瞧一瞧。”
说着,便把手递与元焘,扶着他从马车走下。
迎面忽然有两匹骏马驰过,其中一人边策马疾行边大呼:“小娘子与郎君感情真好!”
云溪听见那声音登时疑心迭起,连忙抬头去看,却见两道黑影风驰电掣奔过,须臾已转过一道弯,再也看不清人影。
元焘轻轻拂去一瓣飘落在云溪发梢的桃花,宽慰她道:“乡野之人大多粗狂无礼,你我毋须同他们计较。”
云溪淡淡“嗯”了一声,垂下眸来却是想起方才那当空一喝的声音,愈加心惊。
再转身去看元焘时,只见他不知何时竟已折了几枝娇艳欲滴的桃花枝,正弯成环朝一个方向缠绕。
编好花环后,元焘深情瞧着云溪,眉眼噙笑地把花环戴在她头上:“云儿真美!”
彼时民间男子爱慕女子,往往以鲜花编成花环求爱,是故云溪垂下头避开元焘目光。
然而她却总觉得路那边的桃林有人在看自己,可抬头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不禁怀疑自己想多了。
待进了月老庙,主庙道人一见到元焘就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王爷让陌尘好等!”
然后指了指旁边一个童子捧着的托盘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王爷和王妃结发许愿!”
云溪微微诧异:“结发?”
陌尘道人把拂尘一甩,笑道:“来小庙的大多是未曾婚嫁的年轻男女,像王爷和王妃这样已经成了亲、却又想来祈福发愿的,确实不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