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你了。”杜俨之垂了垂头,居然徒手拨弄起了面前的炭火。
“你……”李玉娇见了,忙制止,“小心烫伤。”
杜俨之呵呵笑了:“不碍事。”
又叹了一口气,才道:“我爹他,还是这么固执。你说他是医者父母心吧,可是你看,你一个姑娘家家大半夜的跪在他门前也没见他松松口,难道她就不怕你在他医馆里冻坏了吗?”
李玉娇也摸不准杜俨之这样说自己亲爹是为了表达什么,只解释说:“那其实不关杜大夫的事,是我自己要跪的。”
“我明白。”杜俨之忽地收回了手,他的指尖果然被炭火灼伤了。
“这让我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沉默片刻后,杜俨之继续说,“那时候我也是这样跪我在爹房门前,我苦苦求他。”
当年的杜俨之也跪了一.夜?可他们是亲父子啊。
李玉娇不解,问道:“为了什么?”
“改宗吧。”杜俨之回忆起了往事,“我小的时候不爱读书,那些个之乎者也我全部都看不进去,可我对我家铺子里的那些个药草却是过目不忘。”
“我们家的医术本来就是代代相传,我爹传给我,没什么大毛病。我十几岁的时候喜欢走访名山大川,四处去采药。后来我认识我现在的师父,他是军中的老军医了,到现在我跟他学了已经有六七年的医术。”
“但我师父常游.走在战场之间,他擅长外科和各种跌打损伤,我觉得他过的生活比较适合我的性子。而我爹,擅长的则是内科,偏安一隅,呆板以求稳妥。”
听到这里,李玉娇算是把事情给理清楚了:“也就是说,你后来,不想再让你爹当你的师父了,改拜了别人为师。”
杜俨之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我们还在一个病人身上就诊治手法产生了矛盾。我认为当快则快,但他还是坚持稳妥慢疗的方法。”
说到这,杜俨之的话便停了下来。
李玉娇忙问:“那后来呢?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239 那我和你呢?
“不治而亡。”杜俨之长出一口气,“如果当初我没有产生因为他是我爹、是我师傅,我就不能忤逆他这样的想法……也许我坚持,那个病人就不会死。”
“那天我也是,在他门前跪了一.夜。他没有答应我的请求,但我还是跟着我现在的师父一起走了。”杜俨之说着,眼圈已然泛了红。
李玉娇见他如此反应,微微一怔,小心问道:“那个病人是?”
“是我奶奶。”杜俨之握紧了拳头,“那颗肉.球长在的她的胸口。我爷爷走的早,我家世代行医,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杜俨之垂下头,偷偷抹了一下眼角:“我爹是我奶奶最疼爱的孩子,我是我奶奶唯一的孙子,我们一个家里两个大夫,她疼的时候也没想过叫我们去看看、去摸摸。你说这是为什么?因为男女有别吗?可我爹小的时候不就是她奶大的吗?”
杜俨之的声音已经有了一丝哽咽。
李玉娇没有听到他再说一句话,再叹一口气,可是却看到他口中哈出的白气。
她想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但是想到男女有别,可是一想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还是轻轻在杜俨之的肩头拍了拍:“都过去了。”
杜俨之轻微颔首,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将脸上悲伤的神情收拾干净了,他一笑,脸上还是会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嗯,你放心吧,我我这次回去会好好劝劝我爹。再不济还有我呢,你可以跟着我学!”
李玉娇见杜俨之终于露出笑脸,也忍不住笑了。
杜俨之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太多,而且有些失态,便道:“你在这里烤火,别到处乱走,我去找找大哥。”
“嗯。”
李玉娇闲着没事,就把谢鹤江的大氅拿起来从头到尾顺了顺,上面的灰尘和渣子也细细的拍了干净。
过了没多久,就听见外头传来谢鹤江和杜俨之说话的声音。
她赶紧抱着大氅和水袋走了出去。
谢鹤江正牵着一匹马走过来,一见她手里的东西,便笑着问道:“都准备好了?”
“嗯,你找到路了吗?”
“没错,衍之可以从这片小竹林绕道,向北走,就能回到山脚营地。”谢鹤江比划着说。
李玉娇笑着问他:“那我和你呢?”
她促狭着说:“你把我带到镇上就自己去请工匠了?还是……直接和我回飞云村?”
听到后面那句话,谢鹤江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跳了下,他立刻转脸去看杜俨之。
杜俨之忙牵着马往小竹林后头绕了,还高高的冲他招手:“大哥,你可要早点回来主持大局呀!”
谢鹤江又转而看向李玉娇,三两步走了过去,问道:“那小子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玉娇促狭一笑:“杜小大夫说……要你请他吃饭!不然现在你肯定自个儿一个人回了飞云村,想见的人也见不到了呢!”
“哦?”谢鹤江嘴角忍不住的上扬,“那他可说了我想见的人是何方神圣?阿娇可认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人还要取笑自己,李玉娇便笑着转了个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谢鹤江被李玉娇的长发拂上了面,微微迷了眼,再一睁开,已是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安放在了马背之上……
☆、240 你不应该阻止我
李玉娇忽然被拦腰抱起,一口惊讶还未呼出声,天旋地转间的就被放上了马背。
谢鹤江也不上去,就牵着马在积雪浅的地方缓缓的走。
因着坐在马背上,李玉娇这会儿比行走在积雪里的谢鹤江要高出许多。
只见她盯着谢鹤江的后脑勺问:“谢将军,你还没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你说呢?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谢鹤江唇边露出个笑容来,眼角余光又瞥见这个小女人俏生生的坐在马背上,竟是把手里的衣物当摆设了。
便道:“快把大氅披上。”
李玉娇哦了一声:“这不是没来得及吗。”然后便乖巧的将之穿在了身上。
走了一段路以后,谢鹤江说要从山上绕道大路,马不好驮人,便又将李玉娇从马背上给抱了下来。
抱的时候说:“你怎的这样轻?还不如我抗的一包麻袋重。”
李玉娇看了他一眼说:“刚好叫你节省点力气,这叫体贴呢。”
谢鹤江却表示这份体贴他不中意,面上神情颇严肃的说:“昨晚在山洞里我和你说的话,你要放在心上。”
李玉娇偏头想了想:“是哪一句?”
谢鹤江抬手将她肩上被风吹乱的长发理了理,有些好笑的问:“是真没放在心上么?”
无奈又强调说:“你不必为了银钱如此操劳,万事还有我呢。”
李玉娇轻轻笑了笑:“其实昨晚就想和你商量来着,不过有杜小大夫在那里我也不好说太多,正好现在只有我们俩,我就想和你说说。”
谢鹤江嗯了一声:“好,那你讲吧。”
李玉娇见路还算宽敞,便提着裙子行到了谢鹤江的身侧,一同走了几步后,这才慢慢的伸出手,缓缓挽住了谢鹤江的一只胳膊。
谢鹤江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她手上的这个小动作的,先是感到些微惊讶,随后那种惊奇的感觉便化成了咚咚心跳,他心情愉悦之余又笑着朝李玉娇侧过了脸。
李玉娇立刻摆正了脑袋,双目正视着前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却已经实打实的挽住了旁边人的手臂。
谢鹤江看着这只细小的仿佛一掐就会断的胳膊,嘴角不禁抿出个笑容来:“不是有话要说?”
“是啊。”从偷偷上手挽人到现在,不过短短片刻,她已然觉得这是一件极自然事情了。
口气轻松的道:“得知你愿意将你钱粮分给我家一部分我感到很开心,我想我爹娘听到了也一定会十分高兴。我觉得……”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成亲以后,这些都是你我该做的。”
不过话锋一转,语气又认真了起来:“不过你的钱来之不易,你在外头也需要些银钱傍身,这些你自己心里都有数。我想和你说的是,如果我自己有能力在外头挣钱,没有做伤天害理、有损名誉、给家人蒙羞的事情,我希望得到你的支持和理解,而不是阻止。”
谢鹤江顿了一下,下意识道:“我这不是在阻止你,我只是不想你劳……”话说到这里,连他自己也笑了。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你做你的事,只要是你乐意的,我不应该阻止你。”
他脸上这样刚毅的线条,笑起来竟也能如冰雪初融呢,李玉娇觉得自己是捡到了一块宝,越看越欢喜。
哪料谢鹤江立马收起了笑,又皱眉补充了一句:“可像这次,大雪天出远门!诸如此类的事你还是不要再做!”
☆、241 一直走,到白头(含初吻)
“遵命将军!”李玉娇立刻挺直了背,一副小兵得了令的样子。
“这样最好。”谢鹤江嘴角挂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别再让我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