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希望看到的?”
最后一问,仿佛一记闷雷,打在姜琴娘耳边,震耳发聩,响彻天际。
姜琴娘握起手,修长的指甲掐进手心里。
“琴娘,”楚辞手覆上她手,一点一点掰开她手指头,瞧着那粉嫩嫩的指尖,恰若春风,似明媚粉桃,娇娇动人,“你若想重掌苏家,我自然帮你。”
姜琴娘眼瞳骤然一缩,她看着他,好半晌才问:“布帛坊没了,苏家此次危机,你要如何帮?”
她心里其实有个模糊的想法,但还不是很清晰。
楚辞笑了,笑声清越悠长,像是微凉薄荷,舌尖含上一点,整个发肺腑一并凉了。
“你想我如何帮都成的,”他揉着她指尖,爱不释手,稀罕的紧,“我应该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有些能耐。”
指尖的异样让姜琴娘反应过来,她猛地抽回手,耳根不自觉就烫了:“我要想想。”
说完这话,她起身拔腿就跑了,脚步仓惶,仿佛有恶狼在追赶一样。
楚辞笑出声来,他偏头看着她背影,喊了声:“琴娘,明早我等你过来。”
姜琴娘左脚绊右脚,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她回头,如墨黑眸瞪了他一眼,自以为凶巴巴的,可浑然不晓得,娇软身姿在那,再是凶都跟撒娇似的,不仅威慑不了,还勾得人心痒难耐,只想按着她狠狠欺负一番才罢休。
姜琴娘几乎一路小跑地回了汀兰阁,甫一踏进房门,她才发现自个心跳的很厉害。
赤朱不解:“大夫人,你跑作甚?脸还这么红?可是又有些疼了?”
姜琴娘解释不来,挥手让她退下,她在厢房书案边坐下。
书案上,摆放着白纸和一截炭条,还有几本从前的账册。
她翻开其中一本账册,家书页中夹带的纸张抖开,白纸黑迹,雪白的纸张上挥着她捏银叉用冰镇西瓜的图。
那赫然是上回楚辞画给她的那副炭条画。
姜琴娘看了会,平心而论,楚辞将她画的很传神,一举一动都和真人无异,画技不俗的同时,又像是很了解她一般。
她叹息一声,拍了拍脸提醒自己:“姜琴娘,不命硬克夫,莫要去害别人。”
这般一说,心头再多的涟漪都凝固了,仿佛瞬间就从春天到了隆冬,再多的春意都消泯霜冻,不复存在。
她认真的考虑起楚辞提过的话,想了半晚上,方方面面都思量了很多遍,临到隔日一早,再福寿堂的白姑来请她之时,她方才下定了决心。
白姑苦着一张脸,见了她就说:“大夫人你赶快去府外看看吧,上门要退银子的人扎推了,苏二爷在那边应付不过来,老夫人让老奴来找您。”
姜琴娘晓得避让不过,她草草拾掇了番,边往府门外走边道:“白姑,麻烦你让老夫人开库清点现银,该退的银子自然要退的。”
只要她肯出面,什么话都好说,白姑连忙应声,匆匆去回禀古氏去了。
苏家朱红嵌黄铜兽环的大门外,诸多姜琴娘熟悉的面孔,大部分都是她从前的老主顾。
此时,一堆人围着苏二爷闹成一片,有人嘴里说着狠话,拿纸契威逼苏二爷退银子。
苏航没法,白着脸,嘶声竭力的喊:“退,我都会退银子给你们!”
但没人听他的,非得现在就要看到银子。
姜琴娘眸光微动,她抬脚站在阼阶上,声音轻柔缓和的道:“诸位,不若进府吃着茶,咱们一个一个的算,总不会少了大家伙的,大家还信不过苏家么?”
她这话一落,众人倏的就安静了。
第31章 我说了算
福寿堂的花厅里头,或坐或站的聚了泱泱一波的人。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横眉冷眼,怒气冲冲。
此刻,苏二爷苏航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鹌鹑,不敢吭声不说,还恨不得缩头缩脑的钻到地缝里头,不见人才好。
这等事,三房的苏武溜边的比谁都快,是决计不会露面的。
便是古氏,同样不曾出来,只遣了白姑过来随时听从姜琴娘吩咐。
姜琴娘是谁都指望不上,她命府中婢女赶紧给众人上茶上瓜果点心,先将人安抚住了,才笑着道:“苏家在安仁县经营这么多年,岂有会亏待了大家伙的道理,再者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
话说的有理,厅中众人情绪便好上一些,没起先那样大吵大嚷。
姜琴娘暗自松了口气,她朝苏航招手,两人出了花厅,站在庭院里头,姜琴娘问:“二叔,预计要退还多少银两?”
苏航将手头的账本递过去,苦笑道:“足足有二千两有余。”
姜琴娘皱起眉头,翻了翻账目:“府中有多少现银?”
苏航道:“府中最多只有八百两现银,其他的数,我早已拿去下了明年蚕茧的定金,所以能流转的现银并不多。”
“老夫人是什么个想法?”她又问。
苏航摇头:“我不晓得。”
“啪”姜琴娘和合上账本,目光深沉地看了苏航一眼:“二叔私库里还有多少现银?”
苏航脸色大变,他警惕地后退一步:“大嫂,这是想做甚?”
姜琴娘冷笑一声,声色厉下的道:“布帛坊走水,皆是二叔之故,既然府上现银不够,自然需要二叔自己想法子填补上,莫不然还要动用老夫人的嫁妆不成?”
这话让苏航竟是无法反驳,他羞愧的脸都红了,憋了半天,憋不出半句话来。
姜琴娘将账目摔他怀里:“将府里的现银抽调五百两,先分开月华锦单子,把其他单子的定金退掉。”
苏航忙不迭地点头,看了姜琴娘好几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琴娘不管他,她提起裙摆,直接去正厅找老夫人古氏。
古氏这会在正厅里头接连叹息,她愁的觉都睡不着,东西也用不下,这才几日,鬓边花白,整个人活生生老了一圈。
她见姜琴娘过来,眼睛一亮:“姜氏,事情解决了?”
听闻这话,姜琴娘简直像笑,她淡淡地看过去道:“老夫人,二叔那边至少差了一千二百两现银,我是来问问老夫人,可还能周转一些?”
古氏怔然,好半天她才嗫嚅道:“怎的差那么多?”
姜琴娘气定神闲:“这还是按照账本上来算了,若是有主顾提出要咱们双倍赔偿,特别是订了月华锦的主顾,不能得罪,估计那点现银还不够。”
古氏抽了口冷气,此时方才晓得事情有多严重。
一大早被叫过来,姜琴娘连早膳都没用,她自顾自做下,随便捡了案几上的点心塞嘴里就用。
古氏叹息一声,考虑半晌,舍下老脸问:“琴娘,此时老二绝对解决不了,老三就晓得玩女人,你看,那印是不是还是你接回去?”
姜琴娘咽下嘴里酥脆的玫瑰酥卷,黑白眼瞳看过去,荡出明晃晃的讥诮。
古氏顿感没脸,她心头一怒,可又不敢发作,生怕把姜琴娘给得罪死了。
慢条斯理用完一块玫瑰酥卷,姜琴娘又啜了点茶水,感受着点心的酥香在舌尖缓缓退去,她才不冷不热的道:“老夫人,二叔惹下的祸事兜不住了,又想起我来了?做人可不能这样不厚道,没良心。”
古氏脸上臊的慌,但硬着嘴道:“什么叫没良心?当年你一寡妇,家里连十两银子的聘钱都拿不出来,是谁帮衬了你?这些年供你好吃好喝的,你怕是忘了本!”
姜琴娘也不生气,她睨古氏一眼,施施然起身,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走。
“站住!”古氏慌忙喊道。
姜琴娘站在门槛处,她也没回头,就那样微微侧目说:“苏大公子五十两买我,我这些年给苏家做牛做马,将重华视如己出,我姜氏自问问心无愧,就是死了去地下,我也有脸见苏大公子。”
古氏摩挲着手上拐杖,吃不准姜琴娘到底在想什么。
考虑了会,她像是妥协了一般,叹气道:“姜氏你坐下,咱们好生说说。”
姜琴娘回神,勾起嘴角,她身后是旭日初升的暖光,映照出一片金黄。
她背着光,背后有多光亮,身前就有多厚重的暗影。
古氏只听她说:“要我管也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古氏不得不妥协:“你说。
“第一,苏家买卖往后谁都不能插手;第二,苏家从今个起,我姜氏说了算!”她扬起下颌,将两个条件提了出来,恰和了昨晚上楚辞跟她说的。
古氏脸色一变:“姜氏,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琴娘也不客气:“我不
想干什么,只是受够了某些蠢货,一次次收拾烂摊子,你当我有天大的本事不成?”
她这话说的尖锐,平素鲜少有这样的时候。
古氏愣在那,忽然道了句:“我怎知,你往后会不会带着苏家另嫁,将苏家改名易姓!”
姜琴娘还真么想过这个,她不在意的道:“我不会再嫁,老夫人若是不信,咱们可以定契。”
古氏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好一会才咬牙切齿般地吐出一个字:“定!”
两刻钟后,姜琴娘拿着从苏航那边收回来的印,她直接到花厅接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