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媞心猛地一跳。
她目光微闪,平白生出了几分心虚。
她怎会不认得?
这是李孝广生母生前留给他的东西,他打小便随身带着,从未离过。
如今这珠串落到了齐琅的手中,叫她愈发心慌。
“你只管放心,他跑了。”齐琅仿佛读出了她的心神一般,“也许他会来找你。”
“齐琅,我与他并不是像真正夫妻那样……”姜媞看着他道。
齐琅替她戴上珠串,拇指似有意般划过她的手背,“你是在暗示我不成?”
姜媞被他抚得这一下只觉浑身发毛,强行压下心中不适。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没有那样的分量,可以替你引出他来。”
“有没有分量只怕你说的不算,只是你莫要再生出逃走的心思。”齐琅捏着她手的力度不轻不重,却恰能将她掌握在手中,他抬眸看着她的眼睛,道:“今日这一次,我不想追究。”
“只怕是你想岔了,我亦不喜欢与人亡命天涯。”姜媞避开他的目光说道。
“如此甚好。”齐琅松开她的手,见她如同避讳般退后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姜媞背过身去,见管家去而复返对她身后的齐琅行礼,随即似接收了对方的命令一般,对姜媞做出了手势。
“还请您随我回去。”管家说道。
姜媞抬脚,整颗心都如同浸在井底一般。
她总算是明白齐琅到底为何将她从那已倾覆的李府带走。
他是为了将她当做一个诱饵,来引诱李孝广。
只是这样一来,她却更加害怕了。
姜媞抚着手腕珠串上的雕镂的莲花花纹,想到李孝广最后对她说过的话,顿时又如同一桶凉水兜头浇下。
李家最大的威胁是李孝广的父亲李世权,可如今,他们却追着李孝广不放,未必不与李孝广最后的话无关。
姜媞能做的事情,便是在夹缝中求存,没有人能来救她。
隔几日,齐琅逢休,令人请姜媞一同前往山上寺庙。
初时闻之,姜媞还觉得奇怪。
齐琅此人从不信鬼佛之说,便是再穷再苦也不曾动过求神拜佛的念头,如今却无端要上山,难免令她生疑。
彼时二人一路上了山去,途中齐琅不曾与姜媞说过半句话,仅是闭目养神状。
待入了香火萦绕的大殿内,齐琅上了三道香,姜媞才忍不住问他:“你究竟为何要带我来寺庙?”
齐琅看向她,道:“我当年曾在这里许过愿,如今都实现了,自然该来还愿。”
姜媞见他目光幽深,平白生出几分瘆人之意。
祈求片刻,有后院和尚来领他们出去。
齐琅独自随那和尚去了,竟也没有交代姜媞如何。
一旁都有侍卫守候,姜媞见对方久不出现,只跨出大殿,在附近观望。
后院忽地传来一声鹰啼,姜媞颦眉,心头莫名不安。
她往竹林走去几步,忽见有人影掠过。
那人站得远,跑得也极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但姜媞却觉得对方身形异常熟悉。
她回首见那些侍卫巍然不动,迈步渐往前走去,她走到那人方才站立的地方,在地面上见到了一张纸条。
姜媞正欲展开,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还请您莫要再向前去。”
丫鬟匆忙而来,姜媞将手中的纸条捏紧,只回头往林深处多看了两眼,便回了院子里去。
她坐在一旁等着,过片刻,齐琅才从后院出来。
姜媞起身正欲问话,却见他面色苍白,左手手臂竟有血迹。
“你怎么了?”姜媞问他。
齐琅垂眸扫了她一眼,“不过是还愿。”
他往外走去,姜媞忙将他拦住。
她似联想到了什么,神情愈发迟疑起来。
“齐琅,你……你到底许了什么愿?”
姜媞的目光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齐琅看着她道,“而你,终有一日会落在我的手中……
如此愿望都得以实现,我若不来还愿,岂不是不够诚心。”
姜媞的动作蓦地僵硬。
“我昔日便说,若能如愿,我便效仿佛祖割肉喂鹰,今日便是我许愿之日,姜媞,我带你来,便是为了让佛祖过目,我有今日,拜你所赐。”齐琅唇角竟上扬,却丝毫没有暖意。
他的手臂削了一片肉,为的是还愿。
便是信了佛,他的方法依然血腥残忍。
姜媞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心头像是被人用力的掐了一把,无可辩驳。
他有今日,拜她所赐。
她有今日,却是自食恶果。
回途一路沉默。
姜媞与齐琅同乘一辆马车。
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姜媞才闻到齐琅身上明显的血腥味,以及一些气味刺鼻的药味,这些混乱的味道令姜媞觉得头疼。
“能否停下……”姜媞终是忍不住开口。
齐琅并不理睬她。
“我腹痛难忍,想方便片刻。”姜媞继续道。
齐琅扫了她一眼,只喊了车夫止住,便有丫鬟来带她下车。
此处正是繁荣街道,丫鬟打听了一下,便带姜媞在一家店铺中借了茅厕一用。
“我的手帕落在车上了,你去帮我取来。”姜媞隔着茅厕对那守门的丫鬟说道。
丫鬟应声去了 ,姜媞缓缓掀开帘子,见内外无人,便从这院子的后门离开。
她迅速展开手中的字条,上面字迹清晰,写明了在铜壶巷子见面。
姜媞面上喜色难掩,收拢了纸条便跑往附近的铜壶巷子。
巷子深处果然有人在等她。
“李孝广,你果然还活着,你快点离开这里!”姜媞抓住他的手臂激动不已。
李孝广一动也不动,并不答她。
姜媞见他背对自己,心中生出怪异之感,伸手掰他肩膀,他转过面来,面孔却无比陌生。
她大吃一惊,猛然后退一步转身想跑,却撞到了另一人身上。
姜媞还未来得及抬头,便被那人钳住了手腕,上方传来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传闻都说你与李孝广感情极好,二人琴瑟和谐,鹣鲽情深,我本不信,可现在却信了。”
齐琅冷笑,如玉的面容苍白冰冷。
“你骗我!”姜媞不可置信。
“那也是你骗我在先。”齐琅抓住她手腕的手指不断收紧,远没有他表面表现的那般平静。
“大人果然远见,难怪我家主子信任您,若是贸贸然就信了这个女子,只怕她对我们的计划不仅没有帮助,反而还会破坏全局。”那名假扮成李孝广的男子说道。
“我早已说过,她毫无作用,还请你回去回禀你家主子,早日按照我的方法去做,毕竟时日不多了。”齐琅说道。
“小的明白。”那人向齐琅抱拳,随即离开。
没了旁人,齐琅的目光便落到了姜媞的身上。
姜媞却看向别处,不敢直视。
“你最好期待我快些找到李孝广,否则你一辈子都要留在我身边。”齐琅说道。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姜媞却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
“我没有骗你。”
齐琅驻足。
“我与他没有夫妻之情。”姜媞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口中不自觉就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的话不足取信。”齐琅平静得宛若一潭死水,惊不起半点涟漪。
姜媞错愕,却见他头也不回离开。
入夜时分,露水下了满庭花草。
齐琅睁开眼睛,只觉周身寒凉。
他起身,四下一片静谧。
一如他以往贫困苦楚的茅草屋一般。
齐琅颦眉,只觉得屋内闷得喘不上气,他赤脚走在地上,地面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纾解。
他推开窗户,让夜风吹散屋内的燥热。
“阿琅,猜猜我在哪里?”
齐琅听到这声音,眉头蓦地松缓,眼中露出一抹柔和之色。
“鸢鸢,你不要躲在下面,底下脏。”他的声音极为温柔。
草丛蓦地一抖,从里面钻出一个嫩生生的姑娘来。
这姑娘穿着紫色对襟长裙,一双澄澈漆黑的大眼睛看着他,叫他愈发喜欢。
“不脏,你看我捉了只田鸡。”姑娘一笑便露出个甜甜的梨涡,“你快拿着。”
他怔怔得看着她,那双白嫩的手捉着一只青蛙竟十分可爱,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手,却捉了个空。
面前全然是幻影。
齐琅瞬间惊醒,脸色剧变,竟更加难看。
“来人,点灯!”
后半夜,齐琅院子里已经歇下的仆人全部起来随旁伺候。
他院中灯火通明,管家连夜请了大夫来,给齐琅诊断之后方查出他是风邪侵体,周身烫得吓人。
☆、挨打
齐琅鲜少生病,大夫给他灌了一碗药汤之后,他昏昏沉沉地便做上了梦。
守了他一夜的人只听他整夜口中都喊着一个名字。
“好像是圆圆?”伺候的丫鬟想了许久说道。
管家沉思了片刻,忽地“啊”了一声。
“原来是她……”
丫鬟好奇,忙凑上去问:“您说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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