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就是王氏女儿的周岁宴了。贾敏知道自己这回逃不过,索性打扮得大大方方地去赴宴。她的长发梳成云近香髻,特意戴了一套紫水晶珍珠头面,脖子上是一条白玉夕颜花链子。新做的深紫五彩刺绣镶边粉红撒花对襟褙子跟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衬得她肤色如雪,掺金珠线穗子宫绦上挂着桃红碧玺瓜形佩,行走时摇曳动人。
“夫人,马车都备好了。”林嬷嬷进来道,“贺礼老奴叫人搁在后头的马车上了。”
“知道了。”最后对着镜子补了补脂粉,贾敏满意地一笑,妩媚动人的姿态。
到了贾家才知道,这回周岁宴办得可是比上回徐氏儿子满月礼还要盛大。王氏一脸喜意地站在花厅的门前迎接着过来的女眷,抬头见到贾敏站在她身前不远的地方,脸上的笑意瞬间僵硬了一下。
同样是生过孩子的女人,怎么贾敏这个女人却能保持身量不变形,虽然看着丰腴了一些,但绝对是在能接受的范围内;而她生了孩子都一年了,腰上的肉却是还不能很好地收回来,最近还是吃了陆太医的瘦身方子才稍有成效。不过今天是她女儿的周岁宴,王氏还是强笑着将贾敏迎了进去。
等到小女孩被抱上来的时候,在场的女眷都惊呆了。一岁的小孩儿长得精灵可爱的,白藕一样圆润的四肢,怎么看都不像是早产的孩子。
王氏的兄长王子腾之妻史氏在小孩子抓了针线荷包跟诗书后才惊奇地道:“哎呦,比我前个月见到的时候长壮了呢。可是太医换了新方子?”
“那些个太医的方子都是没效果的,不过是上个月重阳的时候外头来了两个游方道士,给了我两丸药丸,我给元春吃下去以后,病情就好多了。”王氏笑道。
元春?!贾敏捧着茶盅的手顿时停住了,没想到没撞正在元月初一生日,这女娃还是叫元春。不过那两个游方道士,可是前世曾经来林家游说自己跟夫君将玉儿给他们那两个瘌头和尚跟跛脚道士?
“游方道士的话哪里能听,是不是拿什么糊弄你的呀?”史氏道,“不过元春这名字倒是好听,是政老爷给取的?”
“我原也不相信那两个游方道士的,只是元春总是三灾八难的病得厉害,我且当试试吧,却不想竟是好了。”王氏当初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左右只是个女儿,治得好也就罢了,治不好也是她命不好。“我当时抽了五百两银票给他们算是感激,他们倒是没收,还说元春小时候虽然有小病小痛,但却是个命途大富大贵的人,将来势必能光荫家人。对了,就是元春这个名字也是两个高人取的,老爷也同意了。”
贾政怎么会不信,眼看着两个游方道士治好了自己女儿,又给赐了名字,而且半点诊金也不要,分明就是世外高人。听说给自己女儿取完名字以后一眨眼,两位高人就消失不见了,贾政更是信得十足十了。
贾敏看着王氏在显摆自己女儿的奇遇,又显摆自己女儿大富大贵的预言,低着头露出讽刺的笑意。大富大贵又如何,便是做了贤德妃,也不过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可怜女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回
第十八回光阴荏苒五年过
五月初五的潭柘寺总是人满为患,解签先生的摊位前正坐着一个穿着蝶戏水仙裙衫的女子,她带着斗笠的脸隐没在粉色的纱后。跟解签先生说了几句,她站起身来,浅紫色的裙摆微微划出一道痕迹,身后的丫鬟撑开了油伞为她挡住外头刺眼的眼光。
有好奇的人凑到解签先生跟前问道:“那家夫人是谁呀?”别人家的夫人都是争着要去上香或者请主持说话的,怎的就这位夫人不去呢?
解签先生撩起眼皮看了问话的人一眼,嘀嘀咕咕地道:“那是兰台寺大夫林大人的夫人。”往后便是好事者问再多的话也不再搭理了。
那女子便是贾敏。五年的时光如同白马过隙,林如海如今在朝堂上步步高升,连带着贾敏也终于封了四品恭人的命妇头衔,硬生生地就压过王氏五品宜人,那时候可是把王氏气得够呛。倒是贾母高兴得很,让人送了不少东西来,只是贾敏一直淡淡的,跟贾家维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
“哥儿该想着夫人了。”锦瑟倒了一杯水给贾敏,“夫人刚刚问卦问了什么?”
“你怎么那么多嘴。”碧玺在一旁笑道。
“我问一下又怎么了?”锦瑟吐了吐舌头。
“你们两个都不小了,还这样闹。”贾敏喝了一杯水后才道,“不过是问了夫君前程官途的事情而已,你们想听?”
锦瑟跟碧玺都摇摇头。碧玺连忙道:“还是夫人为老爷着想,便是出来上香祈福也不忘给老爷问问前程。不过奴婢倒觉得老爷现在深得皇上器重,前途无量,夫人怎么就不问问什么时候能给哥儿再添个弟弟呢?”
“你这丫头心思多,是不是想嫁人了?”锦瑟取笑道。
贾敏由着两个丫头相互取笑,自己的思绪却是慢慢飘远。这五年里她没有能再给林如海生个孩子了,倒是记忆中的迎春却在去年出生,她的生母是贾赦房里的一个姨娘,不过孩子还是叫徐氏给抱到自己身边来养。贾敏自己倒不急,她有长子在手,而且她总有那么一个预感,玉儿肯定也会在合适的时候来到这个世上的。
刚回到府里,就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林谨枢踩着鹿皮小靴“咯噔咯噔”地跑了出来,一把冲进了她的怀里。谨枢今年正好五岁,按着林家的规矩是到了开蒙的时候,林如海也已经联系好师傅来给他上课了。
“枢儿今天温书了没?”贾敏牵着他的手往院子走。今日是端午的日子,来给他上课的师傅特意放了二日假,不过林如海倒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松懈,早点的时候出门前还给谨枢布置了一些功课。
“都温好了,爹爹来问功课的时候我肯定回答得上。”林谨枢奶声奶气地道。大概是尽得林如海的勤奋刻苦跟贾敏的聪慧,他学习倒是挺好的,识字的速度也快,但因为年幼握笔的力度不够,所以字写得略差了些。
“那就好。”贾敏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去把今日的功课拿来,娘亲给你看看。然后等一下咱们就能等林嬷嬷给咱们送上热乎乎的粽子了。谨枢喜欢吃粽子吗?”
“喜欢~”林谨枢高兴地道,“我喜欢甜甜的,里面有红色的豆子的。”说罢就小跑着进自己的小书房,将今日临摹好的字帖交给了贾敏。
字是写得马马虎虎,但那股认真劲儿贾敏还是能感觉到的。她抱了抱自己的儿子以后,让锦瑟将今日在潭柘寺打包的斋饭送去厨房热好,才道:“写得真好,娘亲在枢儿这么大的时候都没学会写那么多字呢。”
“真的吗?”得到母亲夸奖的林谨枢便是眉梢间都带上了笑意,“那枢儿这么乖,娘亲跟爹爹说一下,明天带我去看龙舟好不好?”
“好。”贾敏抱着他,跟谨枢一起分享了林嬷嬷亲手包的红豆粽,又跟他一会儿读了一阵书,才叫人带着林谨枢下去午睡。
“咱们谨枢精神头可好着呢。”这几年跟贾敏熟络了的李夫人梁氏笑着道。
“昨晚就一直喊着要跟着来看龙舟,其实都没睡好呢。”贾敏笑着道,“你瞧他现在精神头很足的样子,等一下指不定就要困觉了。”
女眷们看龙舟比赛的地方跟前头男人们是分开的,单独建了一个棚子,林谨枢因为年幼所以跟在了贾敏身边。见到自己娘亲提到自己,林谨枢抬起头对着她甜甜一笑,嘴角还带着奶油松瓤卷酥的碎屑。
“哎呦,咱们枢哥儿就是长得好。”另一位林如海同科好友陈然的妻子钟氏笑着道,“来,我叫咱们家的厨子做了些新鲜的粽子,里头搁了鹌鹑蛋、腊肉还有咸蛋黄,叫人给枢哥儿弄一个试试吧。”
“姐姐们就是喜欢惯着他。”贾敏眼角扫到一个脖子上挂着金镶红蓝宝石项圈、身穿一身大红色刺绣折技小葵花金带红衣裙的女子走了过来,定睛一看,竟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便低声跟身边的两位女子交流,“这是哪位夫人呀?”
“哦,那是扬州巡盐御史魏大人的妻子甄氏,就是江南甄应嘉大人的亲妹妹。听说是陪同魏大人回京述职的。”梁氏小声回道,“听说有人上奏魏大人在扬州亏空了不少公款,皇上这回是特意召他回京过问此事。不过我想着,凭借他是甄大人的姻亲,估计这事儿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贾敏倒不这样认为。上一辈子这个魏大人也是因为亏空公款被召回京,结果新皇问罪满门削成白身流放。虽然后来那位甄氏请了自己的哥哥为自己丈夫出面求情,但新皇始终没有改变心意,这也是后来林如海迁至扬州担任巡盐御史的原因。
“原来是甄家出身的夫人,难怪周身贵气。”钟氏道,“只是甄贵太妃如今尚在病中,她作为妹妹的怎么就不知道打扮得清雅一些呢。”宫中的甄贵太妃是甄应嘉的长姐,可瞧着甄氏的打扮,那套金镶红宝石头面明晃晃的多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