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三曾经在黑雾林被段萧破了马兵,截了他身份象征的异珠,现在有机会报一报当时的仇了,当然不会让开。
不过,今天是段萧的大喜之日,他们也不会做的过分,就拦拦他的路而已。
司三没让,后面的十三飞骑自然也没让。
段萧一身大红喜袍,颜色艳丽到张扬,英俊逼人的脸在这一身红色喜服的映衬下露出一股邪异的美,袍上龙纹金丝拉线,富丽堂皇,贵气满身,袍服华裳下他冷硬的脸上线条在深冬晨蔼的青光里有如宝匣开锋的剑,他负手而立,身姿高大,眸底铺着冷光,面上却露出嗤笑的神态,他从容不惊地冷笑,“想拦我?”
司三笑道,“就拦你。”
段萧抿唇,背在身后的手不变,高大身影却咻的一下如天光云影一般蹿了出去。
司三吹了一声口哨,接着十三飞骑全都消失不见,追着段萧去了,追上后就一阵纠缠,段萧就算真的能力非凡,也抵不住十二个人的轮番拦阻,因他们的故意为之,从段府到宋府明明一柱香时间就能到的,偏耗了三个时辰。
段萧从不及卯时出来的,到了午时一刻才到达宋府门前。
而此时,已经过了良辰吉时。
说好的来娶宋繁花的时间是巳时二刻,可是现在,晚了一个时刻,段萧气死了。
而与他的生气相比,宋繁花一脸平静。
宋繁花今天穿的也是大红的喜服,凤冠霞帔,比之在琼州穿的那一件还要奢侈,喜服上的宝石大的小的不计其数,随着走路的动作一闪一闪的。
巳时二刻的时候,段萧没来,围在宋府门前的人便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宋明慧、常安候在门口。
宋阳和宋世贤也在门口,准备送亲之事。
方意瑶在卧室里给宋繁花梳头,环珠、绿佩给她穿衣,宋昭昭、宋清娇、宋明艳在卧室里陪宋繁花说话,岳子富、岳子贵、许谦怀、段衡被岳文成还有张施义、韩廖和韩稹带着去城门上占位置了。
到了时辰,段萧没来,宋明慧就拧了拧眉,对常安说,“你去段府看看,怎么回事。”
常安立马应是,推开人群,往段府跑去。
宋阳抬头,往头顶的房檐看了一眼,对霍海说,“你去房顶上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作怪。”
霍海嗯一声,即刻踮起脚尖,飞上屋檐。
方意瑶、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都在时辰过了之后开始担忧起来,宋繁花从雕花凳子上起身,提起裙摆,喊环珠和绿佩扶住她,把她带到门口去。
方意瑶道,“人还没来呢。”
宋繁花隔着盖头帕子,笑着说,“嗯,我知道,我去门口等他。”
宋清娇嗤她,“有这么恨嫁?”
宋繁花笑说,“我本来就嫁过了呀。”
宋清娇一噎,瞪着她,可想着她此刻盖着红盖头呢,瞪了她她也看不见,也就不瞪了。
宋明艳捂着下巴道,“莫非昨晚上喝酒被人灌倒了?”
宋昭昭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宋繁花笑了笑,只管提着裙摆,让环珠和绿佩扶着她往外走。
方意瑶见状,只得跟了上去,宋清娇、宋明艳、宋昭昭也跟了上去,来到门口,看到宋阳和宋世贤,他们喊了一声,宋繁花看不见,听到她们喊人后她也跟着喊一声。
宋阳道,“怎么就出来了?”
宋世贤道,“段萧还没来呢。”
宋明慧道,“今天这日子,段萧就是有一百个理由也不会迟到,是……”
话没说完,就被宋繁花打断,她说,“二堂姐……”
然后,话又没说完,头顶上传来很多人的朗笑声,还有空气摩擦的衣袂声,再接着就是一道红色的身影急匆匆的掠天而来。
宋繁花盖着头,看不见,但她听得见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在后来的很多年很多年里,所有目睹了今天成亲盛世的人们都没法抹掉那一天那个从天而降,衣袂如血,发如泼墨,俊如神邸般的男人。
段萧急匆匆而来,从空中落地之时,看到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而在那黑压压的人里,一抹鲜艳的红淡然静静地站着。
不知为何,看到那一抹红,他的心骤然就踏实了。
霍海挡住身后的十三飞骑,当然,以十三飞骑们的能力,霍海想挡也挡不住,拦到这里,他们自然不会再拦了,任由段萧离开。
段萧落向空地,一步一步朝宋繁花走来,所有的人都摒气凝神地看着,地上的人一开始是喧哗声声,现在是步步后退,给段萧让路,而房檐上,十三飞骑们在押注,有人押宋繁花会生气,有人押宋繁花不会生气,投注一百两银子,翻一百倍,押大押小,赌输赢。
段萧走到宋繁花面前,看着这一身鲜红的女子,他小声而又自责地说,“我来晚了。”
宋繁花看不到他,可就是能知道他在哪里,此刻在用着怎样的眼神看她,她伸手,准确地拉住他的手,往他面前跨出一步,说,“不晚,不管多晚我都会等你。”
段萧听着这话,心里如灌了蜜一般的甜,他好想把她拥到怀里,在此时此刻,吻着她。
可是,不能。
段萧紧了紧手,克制着自己不把她拥进怀里,他慢慢拉起裤摆,转身,面向段府门外的所有人,蹲了下来,一只膝盖跪地,两只结实的手臂往后抬起,对她说,“上来,我背你回家。”
轩辕凌、卿九蓝、芙蓉月、玉溪山坐在对面的房檐上,与十三飞骑们的赌局不同,这里一片安静,四人都盘腿而坐,面前摆了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茶,十二月的冬季,气温已经很低,四人全都穿了矜贵的狐裘。
芙蓉月看着下面的一幕,羡慕地说,“我要是能嫁个这么好的男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卿九蓝打趣地说,“让你舍掉芙蓉柜你也愿意?”
芙蓉月笑道,“身外之物难与人间真情相比,俗金难与贵心放在同等地位,我经营的是商铺,更是人生,若连我的芙蓉柜都容不得,那算得上什么好男人呢?”
卿九蓝一噎。
轩辕凌抬头,虚飘飘看她一眼。
玉溪山说,“天大地大,好男人还是很多的,但能两情相悦又心甘情愿为一个女人折腰折膝的男人就很少了。”
这句话,跟之前轩辕凌说的“为一斗米折腰的男人很多,可为一个女人折腰的男人就很少了”大同小异。
轩辕凌看着底下的一幕,又抬头看向空中的某个方向,轻轻地抿了抿唇,闻着杯中香茗,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宋繁花的情形。
那是夏天,六月,很酷热的季节,也是宋繁花的三岁生日的月份,他第一次来衡州,来视察宋氏商号。
在那之前,他尝过宋氏商号的茶叶。
可以说,他的商号遍及天下,品种繁多,而他的身份也注定了他的商号要高于别人很多个层次。
因为但凡他看不上的东西,一定入不了他的商号。
而茶叶,于他一国太子来说,当然是再熟悉不过,又再了解不过的东西了,但就是,那一次,栈亭里,在尝了宋天信手递来解渴的茶后,他一下子就眼睛亮了。
来到衡州,看了宋氏商号之后,正巧赶到宋天最小女儿的生日,他就留下来吃酒了。
看到寿星,是在吃酒之后。
他向宋天告别,转身间,头顶落下一物,软绵绵的,他起初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宋天夫妇脸色大步,急冲冲地去抓他头上的捣蛋鬼,他才知道,原来,落在他头上的,是一个女娃。
呃,真的是个很小很萌的女娃。
宋天夫妇将那女娃抓下来后不停的向他说着抱歉的话,说他们家的这个小女儿就是混世魔王,爹娘只要一不在眼前,她都敢捅破十个房顶。
轩辕凌笑着看向那白嫩的女娃,觉得宋天夫妇说的太夸张了,就替小女娃开解说话,想着她是寿星,就伸手就抱了,这一抱,女娃就对着他的嘴亲了一小口,亲罢,软软地说,“你没骂我耶,好神奇。”
轩辕凌一怔,当时他没啥反应,可过后,他摸着自己的唇,想着她是第一个敢亲他唇的女人,哦,不,女娃。
他觉得挺有意思。
之后每次去,他都喜欢逗她,给她买礼物。
再然后,这就变成了一种习惯,慢慢的,这习惯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他没办法割舍,却又知道自己不可能娶她,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把她当成妹妹。
妹妹。
轩辕凌想到这里,垂下眸,静静地喝着茶。
宋府门前,宋繁花稳稳当当地趴在段萧的背上,段萧双手交叉在后背,小心地托着她。
起身的时候周围一片哄闹,锣鼓敲响,鸣乐奏响,喇叭吹响。
杜莞丝弹着江山笑,姚宴江弹着凤凰朝天曲。
曾经,江山笑是杜莞丝渴求不得的神曲,后因为宋繁花,她得到了,会弹了,还与宋繁花一起在玉刹阁合奏过,而这曲子,是奠定二人朋友之谊的关键,而凤凰朝天曲是宋繁花初入琼州,在天字琴铺,以一架普通的白玉琴弹的,这曲子,是奠定姚宴江一心奔赴倾慕她路上的关键,于此时此刻,宋繁花大婚之日,重现衡州。
乐声、鼓乐、笛鸣、笙声、喇叭、琴音交相盘桓,在衡州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人群的哄闹声,口哨声,交谈声,汇聚成这场盛世华丽的婚礼下最平凡的声音。
城门上下,大街两岸,屋前屋上,全都站满了人,他们看着他们的神,衡州的天,背着他的女人,走过一个又一个街道,踏过一个又一个城门,回到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