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敖桂竟是偌望的外甥,是偌望妹妹的儿子。
偌望的姐姐与妹妹,在多年前被西戎掳走,后来被卖来大齐。姐姐不久死去,妹妹被转手几次,成为乐坊中的胡姬舞女,后来成为富商外室,生下一子,又被抛弃。这个孩子就是敖桂。
母子两人过得十分凄惨,敖桂母亲还生了病。两人都是为奴为婢,无法脱身。
直到偌望成为新王,并且派来的使臣终于在京中寻找到了他们。就是这一次册封,不久之后,使臣回京时候,就带走了敖桂母子。
对当时的大齐来说,丹支邪的使臣在京中买一些胡姬和劳力带回去,并不算什么事情。这时候的敖桂母子都穷困潦倒,混迹街坊,与国事无关。完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因此谁也不知道,这时候被买回去的奴隶,竟然会成为丹支邪国王的新宠和丞相。
但既然萧广逸知道,他就不得不做些手脚了。
他之前就派郑九时时查访,他出宫之后,很快就确定了敖桂母子所在。找到敖桂母子之后,他又观察了一些日子,确定了敖桂的身世还没有确认,敖桂托人给丹支邪送了信,丹支邪使臣要到了京中,才能对敖桂母子验明真身。
萧广逸不用出面,就让郑九出手买下了敖桂母子。郑九是宫中内侍,出手阔绰,对商人来说,宫中内侍买几个胡姬奴隶养着,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且内侍一向大方,他们求之不得。至于这位公公为何买一个年轻力壮的奴隶,还要搭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商人毫不关心。
丹支邪使臣来到京中这段时间,寻访几次未果,他们又不敢闹出大动静。再者,人走失了,被卖了,甚至死去了,都是常有的。何况还没有验明身份,是骗子也未可知。
使臣前来京中,头等大事是为新王请求册封。至于寻人,是顺带的而已。能完成册封大事,已经圆满。
册封这一天,燕王终于能参加宴席了。皇帝没有出现,只是太子代为出席,燕王陪坐。全是仪式的东西,无关紧要。
使臣完成这件大事,十分喜悦,在席间就载歌载舞起来。
燕王仍是一脸无聊的样子,满眼冷漠。太子就向他微笑道:“你若要不乐意来,何必勉强自己呢?”
燕王道:“毕竟这也算是大事了。”
他心中想着的,是此刻敖桂母子正被囚禁在一方院落中,被人严密看管,是如何绝望。
强迫一个人永远无法返回故土,与亲人团圆,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萧广逸不得不这么做。敖桂虽然在京中长大,有一半的大齐血统,但他心中充满了对大齐的仇恨,他恨将他们当做商品贩卖的商人,恨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他恨大齐的一切,以至于想毁掉它的繁华。
萧广逸不能让他返回丹支邪。
此刻他冷漠地计算着。丹支邪使臣今晚就将离京,敖桂从此失去了成为丹支邪丞相的可能。
萧广逸暂时可以放心了。
这日夜间,他又去了懿光园。
顾清沅一见到他,就讽刺道:“殿下倒是越来越像散步来了。”
萧广逸此刻心情不错,不介意她的冷嘲热讽,他知道她心情不好。玉坠还在他手中,他没有想要归还的迹象,他又不肯告诉她宫外的事情,他做了什么。还要夜间逛过来扰她清梦,她的心情怎会好。
但丹支邪使臣离京,他终于确定做成了一件事情,这会儿可以告诉她了。
他说:“我把敖桂关在了一处没人知道的地方。”
顾清沅呆了一下,说:“敖桂原来竟然是在京中的吗?竟然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她只知道丹支邪丞相敖桂,出身神秘,无人知晓他的身世。
萧广逸将敖桂的身世告诉她。顾清沅听完半晌无语,叹了一声,才道:“难怪他的名字叫敖桂。叫……火。不知道是他的母亲给他取的,还是他自己取的。”
在丹支邪的语言中,敖桂的意思就是“火”。
萧广逸看向她:“你知道他的名字是火的意思?”
顾清沅说:“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你的军师知道这一点事情,不该使你惊讶吧。”
第54章
清沅这话一出,燕王就笑道:“原来是我小瞧了你。”
他惯常语带讥诮的,但这一次没有讽刺之意。清沅听得出来,他说这话是真心的。
清沅就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她给太后做军师的时候怎么做,就给燕王怎么做。燕王会渐渐明白的,她并是光陪着太后拉家常说闲话解闷的。
虽然燕王与顾太后最后反目成仇,顾太后对功高盖主的燕王下了手,但并不意味着之前顾太后治理朝政全然昏聩。顾太后大部分时候都对朝政十分用心,任免官员都仔细考察。
朝中虽然时不时就会有劝皇帝勤勉理政的声音,但无奈皇帝三天两头病着。大事少不得太后拿主意。
大家总不敢将皇帝逼得太紧。顾太后做事又甚有条理。所以到后来几年,朝中越来越习惯太后摄政。若不是燕王声望突起,顾太后本可以安安稳稳一直执掌大权。
清沅从前在家中时候,该读的书就都读了,入宫之后又增长一番见识。到为父亲治理丧事,守孝并翻案时候,关于世情人情又有了另一番感悟。
她后来在顾太后身边辅佐建言,出谋划策,也是渐渐才形成的。她相信燕王也会渐渐和她商量事情。
从前在顾太后身边时候,清沅就很关心西边的战事。丹支邪,西戎,包括燕王,她都细细梳理过。
所以敖桂的名字是火的意思,这点小事,她也是知道的。
她很好奇敖桂其人。毕竟敖桂这人太神奇,突然冒出来,横空出世没几年,又成了丹支邪国王偌望的刀下鬼。
清沅问燕王敖桂这个人如何。
燕王慢慢道:“却与我想的不同。”
他在沙场上大杀四方的时候,敖桂已经做鬼了。所以虽然与丹支邪有分有合,几次交手,但他并没有见过敖桂。
清沅道:“我想他或许仪表堂堂?说不定容貌谈吐都是个伟丈夫的样子。”
燕王又看了她一眼,问:“你如何知道的?”
竟然又被她说中了。
清沅笑道:“其一,他能以一介奴隶之身回到丹支邪,就被拜为丞相。即便是偌望的外甥,也必须要与众不同,至少看上去要使人服气。”
她顿了顿,道:“其二嘛……你找到他,却没有立刻杀了他。我想他必然是有什么使你不忍心下手。”
燕王说:“他今年二十岁,确实是相貌堂堂。虽然看得出是丹支邪人,但也很像中原人。说话做事,都不卑不亢,像大户人家出身。他的亲爹在他九岁的时候要回乡,不想带走他和他母亲,就把他们扫地出门,转手卖给了其他人。敖桂曾经念过两年书,被赶出家门之后都靠自学。”
若敖桂不是丹支邪人,清沅一定十分感动,一定会劝燕王帮助这样好学的一个人。但这是敖桂。
清沅谨慎道:“你这是对他起了爱才之心?你该知道,伪装得再好的豺狼还是豺狼吧?”
燕王知道清沅的意思,她是在做军师该做的事情——她在建议他杀了敖桂。
但是他心意已决,敖桂已经被严密看管起来了。
燕王道:“我暂时不打算杀他。他这辈子不回丹支邪,或偌望不认他,留在我身边,他就翻不出波澜。”
清沅淡淡道:“我明白了。你是想驯服他。那你一定要小心。这世上多得是没有驯服野狗,却被反咬一口的人。你在他要认亲的节骨眼上把他买了下来,他说不定心中十分恨你。”
燕王微笑道:“多谢你的提醒。”
清沅提醒过了,就算足够了。既然燕王执意如此,她勉强也勉强不了。
她这会儿心情转好了许多,毕竟燕王对她说了这么一件大事,没有瞒着她。若是燕王自己因为敖桂惹出事来,那也不能怪她没提醒过了。
不过清沅还是很好奇敖桂这人什么样。若在宫外,她真想叫燕王带她去看看。
她这么想着,竟然不由自主说出了口。燕王听到,并没有反对,只道:“现在不太方便。我记得之后会有一次出宫……到时候再说吧。说是奴隶,其实和一般人没两样,并不会有人把奴隶两个字刻在脸上……”
清沅点点头,她没有再说什么。后来确实有一次他们跟随太子出宫,但即使出宫也无法随便走动。所以亲眼看敖桂什么样子这个好奇心恐怕是满足不了了。
清沅道:“如今丹支邪新王会怎么样……希望没了敖桂煽动,偌望不会突然和西戎联手。”
燕王道:“所以光按下敖桂还不够,使臣离京时候,我也会在他们回丹支邪的路上塞一个人进去。”
清沅赞许地点点头:“如果能成功。丹支邪不与西戎联手。那大齐西境,又能多两年安定了。”
燕王道:“这样一年半后,父皇也免得为西境心焦。”
既给大齐时间,也是给他的父皇时间。他的父皇活得越久,顾皇后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两人又说了半晌,燕王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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