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谦不说话,抱着她走出了屋子,外头静悄悄的,之前负责看着容常曦的那几个人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容景谦派人解决了,容常曦莫名有些伤心,道:“容景谦,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名义上还算是堂姐弟呢……”
“我们不是姐弟。”容景谦淡淡地道。
容常曦颇有点丧气:“一定要撇的这么清楚吗?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啊……”
他们走出小院,外头是一辆马车,旁边还站了几个容景谦的人,容常曦害怕当中有人是看到过她的,便将脑袋低下去,几乎是埋在了容景谦怀中,容景谦微微一顿,倒也没说什么,将人抱上了马车。
容常曦在马车中坐下,容景谦在她左手边坐下,容常曦往后缩了缩,道:“要在这里动手吗?”
容景谦摇头,容常曦稍微放下心来,她哭的太累太累了,脑袋靠在马车的靠背上,竟在摇摇晃晃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梦到小时候——她明明应该是没有那时候的记忆的——但梦中的画面却十分清晰,她小小一只,追着元后,想要母后能陪一陪自己,周围没有下人,于是元后很不耐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竟是伸脚那么轻轻一踢,小小的容常曦便倒在了地上。
外头皇帝也来了,看见容常曦倒在地上,只冷漠地瞥了一眼,便转而微笑地看着元后,与她一道离开……
小小的容常曦趴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着,却无人理会,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她从未听过的声音:“常曦乖,别哭啦。”
容常曦莫名就是知道那是珍妃,她抽噎着回头,想从珍妃身上得到哪怕一丁点的慰藉,可才回过头,便见微笑着的珍妃此时正是七窍流血的状态,容常曦尖叫一声,珍妃浑然未觉,一点点靠近,轻声道:“常曦你怎么了?常曦,常曦……”
“容常曦。”
容常曦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下了,容景谦正微微蹙眉看着她,手还放在容常曦肩膀上,方才她应该是被他摇醒的。
容常曦茫然地伸手,轻轻擦了擦自己的脸,果不其然,她又在梦中哭的满脸是泪,容景谦道:“梦到什么了?”
他有此一问,倒让容常曦颇为惊讶,她摇头:“没什么……还不就是那些事。”
容景谦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多说什么,将人带下马车。
马车外,之前的人都不见了,只有一个车夫还在车辕上等着。
此时外头天色极暗,他们到的地方,是个看起来颇为奢华的客栈,容常曦有些疑惑,客栈人来人往的,怎么看也不是个杀自己的好地方啊……
容景谦没有解释,把人大张旗鼓地带了进去,那店小二坐在前堂,正昏昏欲睡,听到门被敲响,连忙跑来开门,他手里举着个灯盏,看见容景谦身材高大,神色肃杀,便是心中一惊,又见后头跟着个粉雕玉琢,双眼泛红的女子,连忙道:“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容景谦道:“住店。”
容常曦更加困惑,小二将两人迎入,容景谦直接要了一间天字房,那小二连连点头,将两人带去了一间天字房,他恭敬地道:“这位爷,您可要一些吃食?如今这个点,热食是没有了,凉菜还是有的。”
容景谦看向容常曦。
容常曦完全没有心情点什么吃食,这断头饭吃不吃都没意义,故而完全没注意到容景谦的视线,那店小二心心念念要从看起来十分阔绰的二人手中再赚些钱,便又道:“这位夫人可有什么想吃的?我们岳喜客栈的厨子手艺那是出了名的好,尤其是那白切牛肉,实是一绝……”
容常曦摇摇头:“不必了……你喊我什么?”
店小二一呆,道:“这位夫人……”
“那你又喊他什么?”容常曦道。
店小二更莫名其妙了,说:“这位爷……”
容常曦道:“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店小二心道这也真是奇了怪了,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来住一个房间,不是赶路的夫妻还能是什么,又见容常曦生的貌美却是双眼通红,许是刚哭过,心中隐隐猜测这极为美貌的女子,乃是这男子的妾侍,因受了委屈才这般,便立刻拍马屁道:“二位郎才女貌,好似天上眷侣,地下鸳鸯。”
容常曦简直想揍人,容景谦却一言不发,随手丢了点钱给店小二:“晚些打盆热水来,放在门口便是。”
那店小二接了钱,又见容常曦一副目眦欲裂的样子,赶紧跑了,容常曦则被容景谦拎着衣领给扯进了房间,店小二心道这女子真真古怪,低头一看手中的钱,却是一呆——
一盆热水,给两个铜板也就够了,他方才那么一握,以为是碎银,低头一看,才发现竟是碎金子,且成色极其不错,能值十几两银子了,简直比他一年的工钱还多,店小二头晕目眩,幸福地奔向厨房烧热水。
☆、沟通
房门被砰地关上, 容常曦也没心思再去生那店小二的气了,方才容景谦要了一盆热水, 想必是要杀了她以后洗手用的, 她颇为哆嗦地在凳子上坐下,只觉得容景谦实在擅长折磨人, 手起刀落的事, 他偏偏折腾了这样久。
她以为容景谦还会将这无声的酷刑拖的更久更久时,容景谦却道“你生父姓庄。你就叫庄常曦?或者, 你有什么想改的名字?”
容常曦傻傻地道:“你不是说要杀我吗……”
“容常曦今日会死去。”
容常曦抬眼看着他。
容景谦接着道:“但你不会。”
容常曦一愣,想起上辈子死前容景谦说的话, 让她做的选择。
他那时想必已知道容常曦的身世了, 难道, 他那时也是这个意思?
容常曦道:“就叫……庄常曦好了。”
她听“常曦”这名字听了这么多年,一时间要改,也不知道能改成什么, 容景谦颔首:“你好好休息吧,明日会带你离开晋州。”
“等一下!”庄常曦起身, 拦住他,“你真的,真的不想杀我吗?”
容景谦道:“我到底为何要杀你?”
“我……”庄常曦嗫嚅道, “我做了许多错事,曾经欺负你,还害得你母妃去世,父皇, 不,皇上也对我心存怨恨,只要把我的脑袋交上去,你自己也开心,还算一份功绩……”
“我在砍下的敌人脑袋千万,不缺你这颗。”容景谦道,“何况,我答应过母妃,若找到你,会好好照顾你。”
庄常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静贵人?为、为何……”
容景谦瞥了她一眼:“你不累?”
“啊?”庄常曦恍惚道,“累,但是,不弄清楚,我怎么休息?”
容景谦便索性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这是第一次,庄常曦听到容景谦说这么这么多话,他的神色平静,语气也没有什么波澜,实在不是个好的“说书先生”,可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与她有关的事情,所以庄常曦听的格外投入。
二十多年前,庄飞良与庄以蓉带着险些成为河神新娘的珍妃刘曼曼离开湖村,三人一同历经风雨,刘曼曼与庄飞良彼此互有情意,奈何彼时女桢战乱频发,朝廷征兵,征到了庄飞良头上,其实他们一路颠簸,随时可以逃这兵役。但庄飞良亦感家国有难,他略通兵法,武艺也颇为不错,便决定去边塞当兵,将庄以蓉和刘曼曼送去明光行宫,那时明光行宫离朝廷很远,皇帝来的极少,行宫内待遇与环境却都十分不错,庄飞良与两人约定,三年内必会回来。
谁知庄飞良才走不久,通医术的庄以蓉便发现刘曼曼有了身孕,刘曼曼十分害怕,明光行宫的宫女,若被发现有孕,必是要被赶走的,两人决心隐瞒,谁知碰上元后这样的疯女人,那一夜庄以蓉在别的殿内守夜,刘曼曼却被皇后下药,送入皇帝宫殿。
此时她已别无选择,她已被皇上宠幸,万万不可以说出自己有别人孩子的事实,只能随之入宫,庄以蓉和刘曼曼都是肝肠寸断,却不知能如何是好,庄飞良到边塞后,曾寄回一封信,但庄以蓉的信却怎么也不可能寄到庄飞良手上去的。
她只能耐心地在行宫等待,谁知过了没几个月,皇上又带着皇后来了,庄以蓉想知道刘曼曼的情况,多说了几句,便被皇后知晓她与刘曼曼曾是好姐妹,彼时皇后对珍妃极为忌惮,便想着要她们姐妹反目,以庄以蓉制约珍妃。
她故技重施,喊来了庄以蓉,庄以蓉虽有所提防,还是中计,且那时她正好得知庄飞良的死讯,极为恍惚,就这样再一次被送上了皇帝的床,但庄以蓉却对皇上叩首,说不愿见皇后不快,更不愿见昔日的姐妹,如今的珍妃对自己有偏见,自己不愿随之入宫。
皇帝彼时正极为宠爱珍妃,知晓庄以蓉是珍妃姐妹后,竟当真让庄以蓉离开,且不许其他人再提起此事。
庄以蓉身子一直不大好,她本想的是要离开行宫,去替庄飞良收尸,却大病一场,又发现自己怀了容景谦,只好继续留在行宫之中,就在此时,她见到了董嫂,得知刘曼曼死讯,更得知刘曼曼与兄长的孩子被皇后给抢走,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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