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顾家的门,这些便是常态,你须得适应。眼下我还能坐在这里陪你,再隔几日,我就要去江北一趟,照你这副胆量,如何敢一个人在这里周旋?”
赵攸宁皱眉,倏地坐起来:“你要走?什么时候?”
“就在这两日。”
“你,你一个人去江北,就不管我了?你别忘了,我肚子里……”
“咣!”
桌边的茶杯被顾止淮拂到桌下,他抬头,眼神冰冷:“我警告你,以后别再用哥哥的孩子来威胁我。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
顾止淮的话意很明显,没有顾止南的孩子,他不会拼尽全力保住赵攸宁。
那是他哥哥的孩子,是顾止南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肉至亲。
赵攸宁跌坐在地上,将腕上的手镯往里紧了紧。这个镯子,是顾止南送给她的,不过,在他死后,这镯子才传到他手里。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的清晨,顾止淮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院子里,举着伞,将这镯子递到她手上。
男人语气很轻,轻得辨不出情绪。
“哥哥死了,就在昨天。紫萝流云镯,是顾家男人心意的象征,哥哥他想娶你。”
“他拼死拿下来的东西,你还是好好收着。”
她接下手镯的时候,整个人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迷迷糊糊间她听见自己问出了声:“他死了?”
顾止淮点头:“节哀。”
“可是,可是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
顾止淮呆住了,赵攸宁也呆住了。
天崩地裂。
再然后,就是顾止淮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将赵攸宁生生拉来了顾家。
他直面赵寅,说话毫不客气:“这事迟早要被皇帝知道,要想你女儿好好活着,就按我说的做。”
“你赵家保不了她,留在府上,她只有死路一条。”
赵攸宁哭了好几日,最后的最后,她眼看着自己的肚子打起来,赵寅的眉头皱成一团,终究是松口,把她嫁了过去。
赵寅愿意认输,他别无所求,只希望顾止淮能给她一个体己。
赵攸宁的新郎,是顾家祖祠最新的一块灵牌,大婚当日,只留了她孤零零一人,对着她的亡夫,喝下交杯酒。
她想开了,嫁给谁不重要,她要好好活命,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唯一,也是最重要的筹码。
窗外的打斗声停了,有人推门进来,赵攸宁下意识地往顾止淮身后躲。
“主子。”来人蒙着面,手上的长刀还滴着血。
“还剩多少?”
“回主子,全都死了,一个不留。”
“嗯,你们把尸体收拾了,明日一早挂在城墙上,头砍下来送进宫里,就说是昨夜来的刺客,让皇上过目。”
“主子明日不上朝吗?”
“不去。”
他向来就是这样,甩脸子的事留给别人,该明白的人也自会明白。
何况,他今夜还有事。
打理完了府中的事,顾止淮难得心情大好,趁夜牵了一匹马,去了宋寒枝那里。
宋寒枝满眼惺忪地迎他进来:“你有病,这么晚来干什么?”
顾止淮将她拦腰抱起,扔在床上,解了自己衣衫。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顺便,来和你道个别。”
宋寒枝一下翻身起来:“你要走?去哪儿?”
顾止淮按下她的腰,两人一同倒在褥子里。男人压住她,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笑了笑:“不急。”
“那件事,等我们忙完了再说。”
第72章
顾止淮,又要去江北了。天色将亮,宋寒枝伏在男人的手臂上,将他颈间的湿发一缕一缕挑到身后。
顾止淮伸手,握住了她,“你不开心”
宋寒枝摇头:“我不喜欢江北。”
男人低头,问她:“难不成你喜欢楚都”
她又摇摇头,男人笑了。
宋寒枝抬头:“我没有自己喜欢的地方,哪里有你在,我就喜欢哪里。”
顾止淮按了按她的额头,低下去亲了一口:“情深至此,我很满意,不过,我还是不能带你去。”
还好,他没被小妖精勾去思考能力。
宋寒枝失策,倒在他怀里,什么也不说了。
“我去江北,去收回属于我的东西。养了快三年的兵马,终究要回去看一看。”
兵马宋寒枝有些听不懂。
“以后有时间了再给你解释,你只需明白,我这一趟去江北的路,不会太容易。你在楚都,好好等我回来就是。”
“可是,我可以帮你。”
“我知道。”
顾止淮将宋寒枝搂紧了些,她能帮他,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可现在他不想再让宋寒枝去冒险。
那么,就要找个让她愿意留在这里的理由。
“赵攸宁还在我府中,她有身孕近三个月,我要你帮我守着,不让她作死,你答不答应”
宋寒枝点头:“既然这样的话,我答应。”
她轻笑一声,继续说:“我保证,把你的娇新娘照顾得服服帖帖,越看越水灵,等你回来了一定爱不释手。”
“我对她没兴趣。”
“赵攸宁还不是一天天在你眼前晃悠,你怎会不动心思?”
“伶牙俐齿,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就记到了现在。”
“是你说的。”
顾止淮捏住了她的腰,翻身压上了她,“对你,我兴趣比较大。今日不上朝,来,我们继续。”
——
天光亮了,盛天殿里群臣肃穆。
楚秉文面色不改,看完了箱子里成堆的人头,淡淡挥手:“知道了,拿下去。”
未几,又说:“贼人夜半入府,想必小侯爷料理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我记得宫里还有几匹列王送来的好马,拿来赏给小侯爷。”
宫里来的送马人从中午一直等到晚上,也没等到顾止淮回来,只好命人,将马牵进了院子,回宫复命去了。
顾止淮缠了宋寒枝一整天,直到来人报,说是宫里的人回去了,才预备回府。
宋寒枝:“你什么时候去江北?”
顾止淮说:“快了,就在这几日。怎么,你舍不得我?”
男人眼底深邃,眉间经久不散的蹙意淡了不少,笑容低浅,宋寒枝看去,只觉春风拂过,心底的不舍被一点点放大。
于是她点头:“对,舍不得。”
“傻丫头,我又不是不回来。”
顾止淮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环住她的腰,在背后来了清浅的一抱。
“我记得,上次你说要我等你回来,我相信得很,结果你差点一去不还。”宋寒枝侧头,还待再说,顾止淮的唇就迎了上来。
“不会,这次不会。”
他的手沿着纤腰往上,不自觉碰上一团柔软。他的小妖精还在这里,他怎么会舍得不回来。
宋寒枝抽回了身子:“好,我等你,顺带着照顾你府上的小娇妻。”
“你把自己照顾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二人相视一笑,隔天,顾止淮要去江北的折子就送到了楚秉文的手里。
江北比邻羌梧,两年前顾止淮的人马从江北撤兵,留下了不少人。这些年边境没有争端,楚秉文又忙着在楚都和顾止淮斗,对江北一带的事没能插上手。
折子的大意,是江北一带的影门内部发生了叛乱,顾止淮须得前去处理事宜。
江北路远,楚秉文怎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自然是准奏了。
顾止淮临走的前一天,江修齐被他叫了过来。经上次一见,江修齐已是许久没有露面,这次出来,气色明显不如前,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上隐现出胡茬。
他问:“难不成我大限将至了?”
顾止淮说:“不,你还能活几天。我现在要去江北一趟,别的不放心交给你,宋寒枝交给你照顾,倒是没问题。”
男人勾起嘴角,眼梢是云淡风轻的笑意。
江修齐亦笑了:“顾止淮,你还真是死揪着过去不放,你恨我,恨得入骨,大可以杀了我,不必这样变着法子折磨我。”
“我全身的血流尽,骨肉被碾成粉末,也不及你和她欢好带给我的痛苦。顾止淮,小妹妹选了你,我无话可说,但也请你尊重她,不要将她当做报复我的筹码。”
顾止淮反笑:“江修齐,你别想多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比你清楚。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我的提议,这样,我自会要别人代劳。”
“还有,我是个很记仇的人,我爹的半身不遂,死去的几十万大军,我从来都不敢忘。”
男人慢慢从椅子上立起,拔了剑,抵在江修齐的脖子上:“江修齐,你觉得我凭什么把你的命留到现在?那些和你一道的人,尸体都被我踩灭,烂在土里,你说说,我为什么还要把你的命留着?”
手指微扬,顾止淮手里的青光自江修齐耳边擦过,削下一股黑发,掉在地上。
江修齐眼睛也不眨:“因为你不想杀我。”
“说什么照顾她,你其实就是想我留在楚都,继续从赵家的嘴里撬消息,对不对,顾止淮?”
“你以为我会拒绝,所以找了个让我不能拒绝的法子。”江修齐无力地抬眸,“顾止淮,你赢了,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