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你先安排人把粮草卸下来,看看还能撑几天,我去雪山上看一遭,你跟着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我清楚说一遍。”
宋寒枝连马都没有下,转而沿着小径上了雪山。
“好。”
王敬攸踹了巫有道,牵过一匹马,跟在宋寒枝后面,将整件事情大略地跟她讲了一遍。
原是两日前,顾止淮带着人从九渊山折返,途中便要路过这地方。列王曾经给过顾止淮地图,地图上其他地方没有问题,唯独此地与地图有出入,且地形复杂,峡谷众多,顾止淮知道不对劲,便决定绕开此地,又恰逢天色晚了,便在离此地十里远的地方安营扎寨,准备第二日离开。
坏就坏在顾止淮带在身边的影卫上。这帮人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半夜三更突然暴起,要赶着回楚都,顾止淮方被吵醒,这些影卫就集体跑了出去,慌不择路,黑夜中恰巧跑进了这里。
顾止淮怕他们出事,半夜时分披了衣衫就出来,带着人赶到此地时,峡谷的入口显出火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陡然出现,在雪山下大闹一通,那些逃跑的影卫一时停了下来,顾止淮不顾危险冲上前去,将他们揪了回来。
顾止淮一人走在最前方,后面的人尚未跟上来,就听见轰隆轰隆的巨响,月色瞬间被遮下去,抬头一看,灰茫茫的天色被一团阴影侵袭,峡谷下方顿时卷起一阵雪沫,打得众人身形不稳。
原来是经过峡谷入口处那一群人的闹腾,雪崩了。
雪崩时,顾止淮与影卫正处于峡谷的中央地带,众人想要去救,却被顾止淮阻止了。铺天盖地的雪落下来,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半山的雪就堵住了谷口。
听到这里,宋寒枝身下的马突然陷进了雪地里,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宋寒枝有些头疼。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顾止淮时,他就是因为影卫而受的伤。说来也挺无奈,顾止淮这人凶神恶煞,明明一副冰冷心肠的样子,却总是看不得手下的人受伤,以身犯险的事情做了无数遭,偏偏还是一意孤行。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宋寒枝回忆道:“你刚刚说,是两日前出的事?”
“是啊。”
按江修齐说的日子,顾止淮应该早就出事了才对,可王敬伦说这事就发生在两日前,两日前?那时候她都离开楚都了。
这么说,江修齐倒真是“未卜先知”了?
先前自己推测,江北与楚都的信件往来被人截下了,如此看来,很有可能是江修齐干的。可他不仅骗了自己,更骗了满朝文武,提前将自己安排过来,目的是何?
难不成他想救下顾止淮?
“不对。”宋寒枝摇摇头,“不会这样的。”江修齐现在的主子是楚秉文,他没有理由骗了楚秉文,为顾止淮谋划。
那此事可就真说不通了。
“宋姑娘?”王敬伦见宋寒枝变了脸色,心下也疑惑起来,“楚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昨日夜间江总管突然来到了此地,我看他面色不对……”
宋寒枝陡然转过了头,“等等,你说昨夜谁来了?”
“江总管啊。他昨夜突然出现,还帮我们寻了主子一会儿,可后来有人送了信,说是丞相让他立马去处理一些急事,便把粮草都留了下来,带着人走了。”
王敬伦见宋寒枝脸色越发奇怪,以为他是在担心顾止淮的安危,忙道:“姑娘不必太忧心,我家主子在江北待过几年,遇到雪崩是常事,往些日子我们一起也遇到过,主子知道抽身之法,况且现在只是进谷的路线被堵住了而已,丞相都没说什么,应该没有大碍的。”
宋寒枝的脑子愈发糊涂起来,“丞相?王敬伦,你到底知不知道南中那边发生了什么?江修齐做了什么你们真的是一点都不知情吗?”
“南中,南中那边不是好好的吗,丞相来信说,他们都已经回楚都了,至于江总管,他做了什么事吗?昨夜他来替我们寻主子时也没见他有什么异常啊。”
宋寒枝无暇跟他解释了,“江修齐是在哪里帮你们寻人的?带我过去,另外,你待会儿下山的时候问一下你哥哥王敬伦,问一下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会跟你解释清楚的。”
江修齐知道的那么多,他选择去搜寻的地方自然有他的道理,与其无头绪地乱找,不如去碰碰运气。
走在路上,寒风偶过,想到这里的人对丞相和江修齐的事情一无所知,宋寒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止淮,他那么一个骄傲的人,若是知道了外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会怎样呢?
第51章
走了一刻钟,二人才来到前一晚江修齐命人挖掘的地方。
脚下的雪越发松软,马蹄落在雪里,几乎能陷进去一半,宋寒枝四处打量着,头顶的两座雪山在此地逼仄到了极致,落下的半山雪成了一堵厚高的墙,挡在这里,连峡谷里的风都吹不出来。
雪山之地最忌喧哗,往来搜寻的士兵见了那晚的教训,缄默异常,安安静静。
“昨夜江修齐命人在这里挖了多久?”
“一个时辰不到,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匆匆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这样啊。”宋寒枝招呼几个人过来,“你们把这地上的雪清一清,清完了再多叫几个人过来。”
“姑娘这是做什么?”
“我觉得,这里说不定能找到路进去,试试吧,总比广撒大网要来得好。”
江修齐既然能提前知道顾止淮出事,那么雪崩这件事,极有可能他也掺了一手。他辛辛苦苦从南中赶来,一来就寻到这里,绝对有他的理由。
说到底,宋寒枝还是对江修齐抱有最后一丝侥幸。那晚他说的话,她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地图是真的,那么说不定,他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呢?
江修齐,你终究是觉得对不起顾止淮吗?
没由来的,宋寒枝又感到一阵心慌。迎面的雪墙隔开了两个世界,雪地里窸窸窣窣的声响钻进了耳朵,破碎而又真实。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矛盾过,怕极了顾止淮会出什么事,只希望能看见他好好出现在眼前。
可她又不敢见到他。
这种感觉,无异于你明知顾止淮受伤了,还要不管不顾地在他伤口上撒盐,搬出那些不知他是否能承受的消息,再一次打击他。
转眼过去了一夜,紫虎令已经送回了楚都,半身不遂的顾遂锋,兵权不再的顾家,究竟要遭受怎样的变故,她都不敢去想。
“姑娘,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我看你都受伤了。”
“无碍。”额上的药还是昨日换的,可现在她也无心顾忌这些了,将系在后脑上的绷带结紧了紧,道:“继续吧,没见到人我不放心。”
“好吧。”王敬伦又叫来一群人,“动作快一点,这里天气变化无常,我看待会儿又要起大风。”
“是。”
地上的松雪被清理干净,露出经年不化的冻原。宋寒枝翻身下马,隔夜的雪墙外沿起了冰凌,站在外间一看,很容易分辨出江修齐命人挖过的痕迹。
“沿着这个痕迹挖吧,小心一点,动作尽量要轻。”
“是。”
见还有多的冰雪铲,宋寒枝便捞起了一把,跟着众人一起挖。过了半个时辰,不知是谁的冰雪铲最先碰到了藏在雪里的岩石,发出清脆的“咣当”声。
若非岩石,是绝对没有这般声音的。
这是终于挖到峡谷口了吗?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什么捷径,但只要能挖到峡谷口,就说明之前选的路径对了。要知道峡谷口本就逼仄,眼前这堵雪墙不知道比它宽了多少,王敬伦这两天来带着人挖屡屡碰壁,眼下终于是找对了路,众人如何不开心!
“继续!”
王敬伦将雪坡上的人全叫了过来,众人分工明确,挖到深处,石壁渐渐凸显了出来,雪墙也明显变薄了不少,看这样子,不久就能穿过厚雪,直达峡谷内部。
正挖得卖力,一人骑着马过来,在马背上叫道:“大人,方才瞧见山下燃起了信号弹。”
“什么颜色?”
“大人,是紫色的。”
“这么快?”王敬伦亲自出去看了一番,山下果然燃起了紫色的烟雾,忙转了回来,要众人先收拾好东西下山。
宋寒枝道:“现在下山?”
“是的,姑娘,这几日此地天气变幻莫测,我们专门安排了哨子,一旦发现有阴云靠近这座山,立马燃起紫色信号弹。”
“必须要走吗?”
王敬伦语气不容置疑:“必须要走,姑娘是不了解江北的天气,这里的暴风雪来之前是一点预兆都没有,这里的风雪可不比楚都,刮起来是会要人命的。”
话语刚落,整座雪山便阴沉起来,宋寒枝抬头望去,方才还清明的天,转眼间就被乌云盖上,空气里漂浮着似有若无的雪沫。
看这样子,的确是要变天了。
犹豫再三,她还是扔了冰雪铲,“走吧。”
风暴说来就来,众人快速跃上了马,鹅毛大的雪已经落了下来。风卷过地,方才运到一旁的雪堆被吹散,弥漫了视线,宛如置身浓雾里,走了一小段距离,连马匹也受了惊,踌躇着不肯迈出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