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黑红的水,江修齐仍能看见宋寒枝水下的曲线,一股热流自周身腾起,他有些魔怔地抬起宋寒枝的脸,脸不由自主地俯下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他想把眼前这个小人儿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深深吻下去。
正情意迷蒙之际,宋寒枝忽然蹙眉,好像是做了噩梦,恍惚间张嘴嘟囔了一句。
“顾止淮。”
一句话,让江修齐的眼睛泛了雾。
仿佛陡然来了一场暴雨,将江修齐心里燃起的火焰浇的没了声息。他顿时松了手,推开了宋寒枝的身子,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小麦色的胸膛微微起伏,他仰头,脖颈上不知是水,还是汗,湿了一大片。
“禽兽!”他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随即拿起桌上的刀,在手心划了一大条口子,血喷涌而出,流进水里。
江修齐只是微微皱了眉,随即拉起宋寒枝的手,亦在她手心处划了一刀。他伸出手,握住宋寒枝被刀划伤的手,两只血液喷涌的手,就这么紧紧握在了一起。
他有些累了,靠在桶壁上,眼睛花的快看不清宋寒枝。
身下的水渐渐染了红,水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细细看去,竟有无数的黑点,似是欢快的鱼,在水下起伏。
第43章
第二日,宋寒枝醒来的时候,她正好好地躺在自己的榻上。
全身上下都似脱胎换骨般,说不出的舒服,那夜跌下台阶的酸痛,仿佛突然间就被涤荡尽了。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那一晚邪门的事情历历在目,伤筋动骨一百天,原以为自己再怎么命大都须得养两个月的,怎么一下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觉得胸口不大舒坦,沉沉的仿佛压了什么东西,经这一遭,胸口的浊气仿佛都被舒散出来,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头,触手之处是一条绷带,在后脑上打了结,盖在黑发下,顿觉幸亏自己没有疯癫到不要命的程度,否则额头上就真的开了瓢了。
翻身坐起,支撑在褥子上的右手突然一痛,她抬起手看,才发现自己的手上也缠了绷带,看样子,是手心处也受了伤。
撞墙她记得,从台阶上跌落她也记得,可她却不记得自己伤到过手,照这架势,估计是从床上砸下来的时候碰倒了杯子,被碎瓷片划伤了。
摸摸头,又看看手,宋寒枝暗叹自己果然是个人物,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杀。
起了身,推开院子,迎头便是湿气萦绕的小院,石板上湿漉漉的,新绿摇晃在高枝上,红漆廊下寂静祥谧,整个院子里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她叫了一声,院门便被推开了,沈秋秋高壮的背影从门后闪进来,见到宋寒枝站在门外,“哇!”了一声,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上了前。
“姑娘,你恢复得这么快!现在就能下床走路了?”沈秋秋手里提着刀,扎起的小辫跑起来摇摇晃晃,几乎要垂在脸上。
宋寒枝疑心那刀会戳着自己,忙退后了数步,“也还好,差点就死了,不过没死成。对了,我昏了多久了?”
沈秋秋:“姑娘,你也就昏迷了昨天一天。不过姑娘你知道吗?昨天早上姑娘那副模样真是太吓人了,浑身是血,屋里屋外都被血染红了,偏偏请来的大夫都没用,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总管大人脾气那么好,都被气得不行,将他们都撵走了。不过好在姑娘福大命大,不用那些庸医,今天身体就好啦,我待会儿就去告诉总管大人!”
这么诡异?
“所以说,那么多大夫都没找到我的病因?”
沈秋秋点点头。
凉了凉了,宋寒枝想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夜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她还没缓缓,只记得窗外勾起一道响雷,身子就炸开了锅,痛得没了半条命,鬼知道是招惹了什么凶悍玩意儿!
妈的她好好待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招谁惹谁了?
许是对落湖那一事仍心有余悸,她下意识地想到了赵攸宁,真想什么时候把这蹄子从赵府拽出来,好好打一顿,把事情问个清楚。
“等等。”宋寒枝才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江修齐不在吗?”
沈秋秋点头:“江总管一大早就进宫了。”
“又进宫了?”
“是啊,皇上召他去的。”沈秋秋摸摸脑袋,随即恍然大悟,“对了,宋姑娘才醒还不知道吧,昨天夜里,南中那边打起来了,听说还打得挺凶,丞相一下就派出了二十万人马呢,也不知道现在打得怎么样。”
咦?南中的这二位,终于舍得打起来了?
估计这一仗,顾遂锋打得又欢腾,又委屈,宋寒枝想及顾遂锋临行前被镇远王气得横眉倒竖的模样,心下竟然还有一点幸灾乐祸。
从来都是这老家伙让别人吃瘪,偶尔让别人摆了一道,竟觉得新鲜。
“对了,顾止淮那边怎么样?江北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沈秋秋:“那边最近倒是没传什么消息过来,应该挺顺利的,只是听说主子把齐王送给羌梧处理了,朝中的人都说主子违抗圣旨,对他颇是不满呢。”
不满?不满顶个屁用。顾遂锋手上的紫虎令可不是好玩的,朝中那些怂包也就现在敢风言风语几句,真的等到他父子二人回来了,怕是都哑巴了。
宋寒枝摸摸额头,觉得自己缠着绷带就到处溜达终究不妥,怕到时候落下个头疼脑热的后遗症,便点点头准备回屋去。
“什么时候江修齐回来了同我说一声,我再去休息会儿。”
沈秋秋:“好。”
宋寒枝刚准备走,一眼瞄到那夜自己栽下去的台阶,后背有点凉,忙退了回来,“你会守在这里的吧?”
“会啊,总管大人吩咐了的。”
“那就好。”宋寒枝院子里左右看了会儿,最终敲定了墙头上那根棍子,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墙,将棍子取了下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下,很是满意,回头道:“你待会儿要是看见我不正常,像个疯子一样滚来滚去的话,就用这根棍子把我打晕过去。”
沈秋秋接过了棍子:“……”
“打人不用我教你吧?”宋寒枝比划着自己的脖子,“这里,看准了,从后面狠狠来一下,保准能晕过去!”
原谅她实在不想再体会那钻心之痛,要是再逼疯了撞墙,她的脑袋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沈秋秋笑得呵呵呵:“好,姑娘,我记住了。”
宋寒枝进了屋子,一觉睡至暮时,醒来后全身无异,沈秋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情况那根棍子一时半会儿是用不上了。
转眼天就黑了下来,江修齐没等回来,倒是等来了一封信。
“信?”宋寒枝接了过来,上面果然写着:宋寒枝亲启。
摇了摇,确认里面不是暗器,宋寒枝才回过头,问这信是谁寄过来的。
“姑娘,我们只知道这信是从江北寄回来的,并不知道是谁寄的。”
江北?顾止淮那边?上次辛辛苦苦给他写了信,这厮隔了那么久,连根鸟毛都没捎回来过,宋寒枝早就看清了他的人品。
要是这信是顾止淮寄回来的,她气得都不想拆开!
送信的人一脸不解,“姑娘笑起来的脸色,怎么如此奇怪?是这信有什么问题吗?”
……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宋寒枝打发走了人,还是有些忐忑地拆开了。
果然是顾止淮。
然后,信的风格依旧很顾止淮。
白得发亮的纸上,中央处六个大字笔迹潦草:待归,不急,勿念。
宋寒枝**叨着:“手残了怕是,多写几个字会死?”“谁念你了?谁急了?”“说待归有个鬼用,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目光不经意看到落款上方的几个小字,顿时没再说话:
另谨记,人丑就要多读书,字丑就要多临摹,你的字,实在是一言难尽。
顾止淮。
“……”
宋寒枝???
摸了摸已经泛疼的脑门,宋寒枝将信纸轰然一下拍在桌上,再三提醒自己要冷静,为这厮气得旧伤复发就亏大发了,不值得不值得。
沈秋秋闻声探出了头,问道:“姑娘,你现在这个情况,我是不是要用那根棍子了?”
宋寒枝:“……”
“你怎么比我还傻?”宋寒枝气得有些乐了,将信折好了放进屉子里,问道:“江修齐还没有回来吗?”
沈秋秋挠了头,“还没有。”
也不知道这皇宫里出了什么事,江修齐竟去了一天都没有消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回头道:“南中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姑娘多虑了,下午我才听见他们说,丞相可厉害了,将那镇远王打得退了兵,第一场大战丞相就赢了,以后更不用说了!”
“是吗。”宋寒枝并没有觉得有多乐观,这老爷子多年没打战了,性子急,身边得有一个沉得下来的人才能成事。
镇远王不是善茬,只希望老爷子懂得穷寇莫追这个道理。
沈秋秋本是拿了棍子进来的,一直藏在身后,宋寒枝见他拿的碍事,便遣了他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