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那我们这一走,岂不正合他意?”
宋寒枝摇头,“其一,江修齐不能再相信了,他手底下的人自然也不能相信,留在都中,我们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自然是要逃出来才好。其二,虽然没有证据证明顾止淮出了事,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没出事。你昨日不是说了吗,往日顾止淮每天会给你修书一封,如今已是断了两天,你捎给他的信也石沉大海,实在不正常。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去一趟的。虽然我觉得以顾止淮的脑子,被雪埋住的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是他遇见了其他的麻烦。”
顿了顿,又道,“只希望这家伙福大命大,没真叫雪压死了才好。”
王敬攸,“姑娘你放心,主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宋寒枝点了头,眼睛有些酸涩地眨了眨,似是有些累了。回头看了眼远处休息的众人,道:“那些药你可让他们都吃下了?”
“那些药我混在了水里,除了我从主子手下调来的那些个可以信赖的人外,其他的都吃下了。不过姑娘一路上可得当心些,别把自己的水壶与他们的弄混了。”
“你只管好好藏着解药,此去江北还有些距离,为防止江修齐在其中做手脚,这些人不得不防,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为我们所用。”
“好。”
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清明得紧,王敬攸也不耽搁了,起身叫众人收拾收拾东西,可以上路了。
宋寒枝踩在马鞍上,身形一转便踩了上去,余光触及到行囊里的绒帽,一下子晃了神。
江修齐,虽然你身上疑点重重,开始变得不像原来的那个你了,但我还是希望,这一切都是我多虑。
我当真是恨极了背叛。
收回目光,宋寒枝挺直了身子,扬起缰绳,跟着众人一起,拐进了林中的一条小道上,树枝从肩上打过,她低着头,尽量不让额上再添伤口。这条路是王敬攸临时换的,走大道太惹人注目,要是后面来了什么拦截的人,逃都逃不掉。
这一趟,是背水一战,她已经竭尽所能了,若是半道上还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是天意了。
宋寒枝不知道顾止淮到底有没有出事,但理智告诉他,她要去寻他。这段日子,她就是再傻也看出来了,楚都这座繁华的城池,已经是众多势力盘踞下的一座乱城,趁顾家一走,多少妄图分一杯羹的势力浮出了水面。
就是南中那边,她也觉得情况不太妙。顾遂锋被包围,镇远王五十万的兵力对上他十几万的兵力,简直是绰绰有余。顾遂锋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江修齐就算全力赶过去,也未必救得了他。
一旦顾遂锋没能活着回来,兵权最有可能被赵家掌控,依赵顾两家这些年的苗头来看,赵家最先整的一定是顾家,顾止淮手里的人马还不足以应付这些情况,回来无异于送死。
说到底,还是在抢兵权。
江修齐,赵成言,镇远王,顾遂锋这些名字在宋寒枝的脑子里晃来晃去,她隐隐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人,似有一条暗线在中间缝缝补补,来回周旋,将种种事情串成了一条,可她就是抓不住这条线。
她素来就是个“能打就打,尽量别废话”的主,眼下这些乱麻一样的事情几近让她疯过去。她疑心额头又裂了,只好暂时放下了这些事情,想着尽快找到顾止淮才好。
“所以啊顾止淮,欠了我那么多钱的主子,你可千万别出事,楚都这一堆烂摊子我是待不下去了,你要快些回来,好好重整影门的威风才是。”
第46章
夜色浓重,空气里裹着不由分说的寒意,遥遥望去,月下的群山不再是暗影,反而显出缥缈的白,像雾一样。
呛入肺里的每一口空气都冷得过头,宋寒枝查完岗,沿着摆放粮草的线路一路走回,面色发白,牙关不自觉地打颤。
明日,她就要正式踏入江北了。
一行人昼夜兼程,现在正踏在江北与天启的分界线上。
回到露营地,王敬攸替她生了一堆火,她坐下来,就着火,掰着冷硬的干粮,一口一口吃着。
今日行军的气氛低迷,想也不用想,必是南中那边顾老爷子大败影响了士气。这事宋寒枝早就料到,她倒是没有太诧异,她比较关心的是,为什么江修齐长驱直入至南中,镇远王却完全没有要对付他的意思,将后方的军队没有防备地暴露在他面前。镇远王前方刚刚大破了顾遂锋,后方便叫江修齐钳制住了,不出一日,江修齐就生擒了他。
镇远王能破顾遂锋她并不意外,可江修齐能不费吹灰之力将镇远王生擒,这般戏剧性结尾,是她无论如何是没有想到的。
朝中宦官皆传,顾遂锋驰骋沙场一生,终究还是比不上一个他养在影门七年的江修齐。镇远王故意弄断了顾遂锋的一双腿,废了他一双手,若江修齐没有及时赶来,怕是连顾遂锋的眼睛也要挖去。
而现在,江修齐估计正拖着半身不遂的顾遂锋回朝罢。
镇远王手段的确狠毒。宋寒枝抬头望了望江北的群山,突然想到了顾止淮,他向来是个脾气暴躁的主,若是知道顾遂锋被祸害成这个德行,会被激怒成什么样子?
“顾止淮那边还是没有回信吗?”
王敬攸愁容不展,道:“我一日恨不得每个时辰都要捎信过去,可那边是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
宋寒枝凝滞了会儿,道:“包括,丞相那事?”
“包括。”
两人皆沉默了。
看这情况,是故意有人截信无疑了。
宋寒枝的额头又有些痛,咬着牙,往火堆前又凑了点。王敬攸知道她前几日自己撞墙撞坏了脑袋,四处一看,便从一旁的包裹里掏出一顶毡帽。可还没递给宋寒枝,他就觉着这帽子,宋寒枝戴上必是大了不少,况且这些帽子都做工粗糙,甚是狂野,配上宋寒枝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我记得,临行前江总管给姑娘送过一顶帽子,那个看起来更为合适,我替姑娘取来。”王敬攸说着便起了身,却被宋寒枝一声叫住。
“不用了。”宋寒枝取过毡帽,端端地戴上,几乎就遮住了眼睛,“就这个吧,我用着挺好。”说罢还左右摇了摇头,毡帽顿时歪过去,叩住了她半张脸。
宋寒枝为难地扶正帽子,还未开口说话,就有两道醒目的气流声自林中穿来,营前放哨的身形顿时栽下去两个。
有人夜袭!
宋寒枝和王敬攸在这方面都是老手了,没有停顿,相互看了一眼后,宋寒枝直接闪身到树身后,拉响了信号弹,王敬攸则从地上抄起两把刀,跃到高处,向树下的宋寒枝扔了一把过去。
“宋姑娘,眼下只有这个,你多担待些。”
宋寒枝许久没用过刀,握住刀柄的一刹那有种重操旧业的感觉,想当初刚刚做上影卫的时候,她便随身配着刀,时常觉得自己和街上的屠夫无疑。
唯一的区别是,她杀的是人,不是牲口。
“用着甚好,你不必担心。”
信号弹一出,营帐内的灯火立即点了起来,身着甲胄的士兵听令,手持长矛铁盾,围在营帐的正前方,将粮草全数护在了身后。
宋寒枝:“大家小心,暗箭伤人。”
她大致扫了后方一眼,倒都是规规矩矩听令的,心中的不安也压下了许多。至少目前来看,这些人还是没问题的。
对面的林子一阵响动,宋寒枝听着声音,似是又有一道箭矢向自己袭来,忙躲了身去,一道气流遒劲的声音乍响在宋寒枝藏身的树上,她抬了头望去,箭矢扎进树里寸许长,玄铁所造的箭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这箭,明显是蕴了十足的杀意。
“我等奉皇上的旨意去江北,不知阁下为何阻拦?”
短暂的沉默后,王敬攸的声音高高响起,接着,对面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似是一群人在举着火把,匍匐在密林里。
宋寒枝冷冷看着,这群人身手非比寻常江湖流派,所用的箭矢也不是凡品,要么是贵族御用军队,要么就是皇都守卫军。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想遇见的。
朦胧的夜色里,对面传来了一声笑,声音轻朗,但却又莫名熟悉。
火把渐渐靠近,一众火光围着一人慢慢朝着这边营地逼近,宋寒枝看了一眼,知道对面是派了什么人过来,便道:“无论发生什么,大家都不要轻易放下盾牌,手里的家伙抄好了。”
又是一串笑声,“宋姑娘不必这么警惕。”
声音一出,宋寒枝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他?
夜色中两阵火光终于融合到了一起,一群黑衣人围着一年轻男子,华裳饰雕玉,在火光下露了面。
言笑晏晏,举止风流,那一张熟悉的皮相,俨然就是赵成言。
王敬攸命人设了箭,拦住了对面的步子:“赵成言,你此举是何意?”
赵成言微笑不语。
看了眼头顶的箭,宋寒枝心下慢慢沉了下去。前些日子是赵攸宁是想取她性命,不过几日,赵成言又急不可耐地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