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答应你。”顾止淮目光平静,话一说完,楚都高高的宫墙上,新阳自如墨的天际挣脱,一下照在了顾止淮的身上,恍如神迹。
无论前方是万丈荣光,或是万丈悬崖,为了所在乎的人和事,我都该去试试。
天光渐渐布满了楚都,市井生活开始步上正规,人们来来往往,喧嚷不住,有些消息就传播地格外快。
比如,昨夜盛天殿内,太子大婚时,进了贼人,还闹出了不小动静。
又比如,老皇帝不管贼人如何闹,依旧是坚持完成了太子的大婚。
再比如,顾家小公子,当着一众高官宦臣,答应成为影门的接手人。
是的,无论是江修齐的苦口婆心,抑或是顾遂锋的威逼利诱,都没能将其拉回一步的顾止淮,昨晚上不知中了什么邪,忽然就答应了。
对此,一众街市上嚼舌根的人,讨论了半天,终究是得出了结论:不了解,不清楚,不明白。
顾止淮是出了名的怪性子,性格难以揣测,谁知道他突然间经历了什么事,一夕间就主动承下了影门这担子。
对此,各方势力皆是重新打量起顾家。原来的影门归顾遂锋管,毕竟是上过无数次沙场、杀敌无数的老将军,手下的影门自然不弱,在楚国内也是杀出了名声,其中更以影门十八卫的名声为最盛。
而现在,楚国内最为剽悍的一支军队易了主,大权交给了顾止淮,正是翩翩少年郎的年纪,还恰巧生了一副好面容。众人皆是好奇在这如玉公子的带领下,影门是否能雄风依旧。
太子大婚第二日,宋府的女眷冒着晨光回到宋府,彼时宋寒枝正睡得不能再死了,天大的动静也没吵醒她,直到暮时,终觉睡累了,方慵懒地从被窝里探出头,伸了个懒腰。
顾止淮这家伙故意的吧,一杯酒而已,自己就睡了一天,简直比迷药还好用啊。
不过借此,宋寒枝也算是对自己的酒量有了清新的认识,不不不,自己就没有酒量一说,这辈子怕是都不会碰酒了。
宋寒枝把兰花叫了进来,高高兴兴地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正啃着鸡腿,便听见了顾止淮接手影门的消息。
这……
好像有点刺激啊。宋寒枝楞了一会儿,摇摇头,低头继续啃起来。她本准备好好权衡一番利弊的,可权衡来,权衡去,自己还是要被顾止淮那小子管,那还权衡个屁。
不想了不想了,按柳氏的性子,晚间必会将一大家子姐妹拖过来嘘寒问暖,自己还是赶快吃完了睡,睡了那一大家子就无话可说了。
果然,柳氏半道上就听闻宋寒枝梦中忽坐起,风卷残云地收拾一大桌子菜后,又麻溜地爬到床上睡了,自己也不便去打扰,只好带着一群人又回来了,当夜无话。
第23章
楚秉文大婚三日后,市斤上开始流传一个故事,说是楚历五月初八,楚秉文大婚那一晚,有人曾在天启之地目睹泗水倒流,沿途山崩地裂,月隐星河。
与此同时,江北亦传来消息。原本一片晴好之地,在那一晚狂风暴雪,不少房屋皆被暴风雪摧毁,死伤无数,流民遍野,开始向天启一带迁徙。
楚国建国这么多年,如此严重的天灾,实属少见。
再加上那夜宫中进了刺客,还闹出了不小动静,实乃人祸。这天灾人祸加起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场大婚进行得毫无祥瑞之意,更像是不幸降临的前兆。
“所以啊,哥儿几个听我分析,是不是觉得有些忒邪门了?”
已是六月初的时节,楚都内一唤为温玉轩的茶楼里早已挤满了人,台下一群人在闲着话家常,其中一长着络腮胡的汉子压低了嗓音,向围坐的一桌人小心翼翼地说着。
“邪门,当然邪门,我看这定是灾祸要来领的征兆,看来,老天爷是真的动了怒,这太子的婚事,怕是不吉利啊。”
“真的假的?这么玄乎?”
“我看有道理,楚国怕是要不太平了。”
台下的人叽叽咕咕,台上却有一群千娇百媚的舞娘,是异域的装扮,红纱覆面,长裙曵地,一双大眼睛流转生采,教台下的人几乎都快被勾了心魄。
茶楼的最中间,坐着一个白衣公子,茶桌虽大,却只坐了他一人,还有两黑衣侍卫站在身侧,看上去身份不凡。这公子全程安安静静,大部分的时候都在低头喝茶,偶尔抬头,也不过是瞥向戏台上的舞女。
待茶壶里的水冷却,这公子眉眼不动,只是将茶杯轻轻扔在了地上,掷地有声:“动手。”
立即从茶楼里外暴起一群带刀侍卫,一阵杯盏破碎声里将方才散播谣言的人全部扣住。戏台上一群舞女惊叫着四下逃开,唯有一个身形最小的舞女,在台上朝那白衣公子点点头,便身形敏捷地爬上茶楼高处,掏出衣物里的匕首,一脚踢开雅间的窗,翻了进去。
片刻之后,茶楼里的闲人散尽,只余下被刀架住脖子的一群人瑟缩在地上。顶楼里的雅间尚有打斗声,且愈发激烈。
这白衣公子,便是影门的新掌门人,顾止淮。
顾止淮听着雅间里打斗不停,一时皱了眉,刚准备叫两个人上去帮帮宋寒枝,便见一个男子被踢出了门窗,直直地从高处砸在地上,在凌乱的桌椅间挣扎,仔细看去,竟是双手已被斩去,血流成河。
一个了,顾止淮挥挥手,便走上来一群人,将这人拖走了。
不多时,剩下的三人皆被踢下来,顾止淮照单全收,一一押了下去,温玉轩这一打着茶楼名号的细作据点,算是在今天收了尾。顾止淮摇着扇子,坐在桌上颇是悠闲,静静等着穿着暴露的舞女宋寒枝下楼。
顶楼安静了会儿,接着,宋寒枝小小的脑袋便从破碎的窗户间伸出来:“把衣服拿上来。”
顾止淮故作正经:“今日走得急,没给你预备衣服。”
宋寒枝大窘,看了看上下漏风的舞女衣服,喝道:“那便去买!你想让我衣冠不整地下来吗?”
“方才见你在台上跳得很是尽兴,怎么这一下了台,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你闭嘴!还不是你给我找的破差事!”宋寒枝一想到为了今日混进来,跟着江修齐到处逛窑子,才算是磕磕绊绊地把舞学了下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是影门十八卫,是打架杀人的刺客,竟然被逼到了去逛窑子跳舞的地步?
宋寒枝再次为自己的前程担忧起来。
顾止淮打趣完了,收了折扇,将准备的衣物拿来,亲自给她送了上去。
“可要穿好了再出来,还有,舞跳得不错。”
“你可以滚了。”
顾止淮将衣服扔了进去,不急不慢地踱下楼,吩咐道:“把屋子收拾干净了,所有文书信件都要整理好,今晚之前送去洛水间。”
“是。”
一场皇城大婚,就牵出了这许多事,尤其在楚都,流言似瘟疫,一点不当言论便能波及四海。这段时间,楚都已是被这些谣言祸害得鸡犬不宁,草木皆兵,顾止淮不得不下狠手,但凡造谣者,格杀勿论。
与此同时,顺着造谣者这条线,影门已是顺带摸出了好几个据点,都是镇远王安插在楚都,为散播谣言所用。眼下这个温玉轩已是被捣毁的第四个据点,刚刚开张不过几日。
宋寒枝换好衣服,只觉得松松垮垮,只好扯掉那舞衣上的腰带,一把系在腰上,边打着结边下了楼。
这段时间宋寒枝跟着顾止淮四处跑,楚都内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走了个遍,原本就瘦小的她,现在看起来更是瘦的凄凄惨惨,系上腰带后,盈盈一握的腰登时显露无疑。
“主子,接下来去哪儿?”
“天香楼。”
“天香楼?这名字好熟悉啊,难道天香楼也被镇远王拿下了?”
“你脑子里一天在想些什么?”
宋寒枝:“……”
当宋寒枝跟着顾止淮走到了天香楼,闻到饭菜的香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顾止淮的意思是让自己来吃饭。
只是好巧不巧,又是这天香楼。
上次江修齐也是,她自觉之前有些对不住江修齐,为了还他的人情,答应请他在楚都内逛一圈,花销她给。江修齐刚刚从江北回来,一路舟车劳顿,听见这话,登时精神就好了,从早上就溜出去,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茶楼戏院逛了个遍,还颇是豪爽地在天香楼点了一大桌子吃的。天香楼本就是楚都内最负盛名的地方,吃喝具有,玩乐亦有,东西自然不便宜,宋寒枝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快见底的钱袋,默默别过了脸去,愣是没忍心下一筷子。
果然,比起自己掏腰包,还是蹭吃蹭喝来的好。
不过,对于宋寒枝来说,天香楼比较特殊,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顾止淮永远别来这个地方。
“你又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顾止淮已经坐下,宋寒枝还在后面拖着步子,一副装满了心事的样子。
“没什么,我只是不太饿。”
顾止淮:“……”
这绝对是个笑话。
“不饿也要给我吃,也不看看自己瘦成了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