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读了圣旨?是方才来过的张廉么。」萧鸢皱眉问道。
「是,大约就是来王府之前,先去了长史署的。」祁顺答得胸有成竹。
「那圣旨上说什么?」萧鸢漫不经心。
「听那小吏说,好像是褒奖长史严大人这些年克勤奉公,召严大人回京述职。」祁顺思索着说道。
「皇上这是在问本王要人呢。」萧鸢淡然一笑。
「那这严大人…」祁顺询问道。
「放了,顺便让杜蘅去给他瞧瞧鞭伤。」萧鸢不耐地挥了挥手:「皇上既然处处给建州留颜面,本王也没什么好不领情的。」
莫青连连称是,出去寻了杜蘅一道去看被关押的长史严良。
一连几日都闹哄哄的寿泽城,也终于面貌一肃。新拨划来的兵士和犯事的兵士,一道修葺着撞坏的城门及民居。原本占据着城外千亩良田的赵氏军团,也悄然撤走了。
寿泽郡守郑泰成依旧愤愤不平,但几次求见钦差大人都无果。后来张廉买了当地颇负盛名的草药凉茶送到郑泰成府上,郑泰成拿着这包下火的草药琢磨了半日,终于还是咽了那口忿忿之气。
不过三五日,撞坏的城门便修葺一新。
检视完毕后,郑泰成带了一队亲兵去接手那片被圈走的田地。到了地头儿,一应阡陌茅舍,都如从前,没有半分毁坏。田间的一座临时粮库外,守着几个兵士。
郑泰成过去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在此看管粮库,一并等候寿泽郡前来取粮的。郑泰成满腹狐疑,开仓清点之下,竟有粟米千石之多。赵氏军团悄然撤走,却又在此留下千石粮食,其意自然不言而喻。郑泰成大喜过望,忙命兵士推了粮车来,浩浩荡荡地将粮食运回寿泽城,前些日子,被赵氏军团驱赶追逐时,仓皇而逃弄丢的颜面,今日都又得了回来。
回城后,拨了部分粮食安抚受损失的百姓后,郑泰成便马上起草上奏,将寿泽郡的情形大肆渲染了一番,飞马呈报晟京。
元帝日日收着密报,皆说建州一切安定,没有兵祸之象,正心中稍慰,便接到了钦差张廉不辱使命的回报。说是懿王已然亲自惩治了犯错的兵士,修葺了城门,并已撤出圈占的田地,而长史严良正在回京述职的途中。元帝大喜,宣室殿中一片欣欣然。一场剑拔弩张的兵祸能这样结束,谁又能不高兴呢——除了那位一脸干笑的舜阳王。
丞相宋恒道则但笑不语,拈着髭须立在一旁,听着一众官员在皇上面前拍马溜须,说场面话。
忽然外头又有内侍来报说,寿泽郡守的上表也送到了。
元帝心中高兴,直道:「念。」
高福忙过去接了,当庭启了漆封,摇头晃脑地念。奏表里皆是郑泰成对元帝的歌功颂德,言辞之间,阿谀谄媚至极。一众朝臣都忍俊不禁,抿唇偷笑。
元帝正欲挥手制止,却忽然听见高福口干舌燥的念道:「懿王治下严谨,限令犯罪兵士五日修好城门,违者立斩。则,城门三日即修复如新。想来从前所说,懿王纵容属下乃是误传!懿王殿下更体恤我寿泽郡受惊之百姓,特以粟米千石相赠,以示抚慰…」
殿中的气氛陡然一转,所有的人都屏气聆听,面上俱是诧异之色。
第067章心悸症
懿王桀骜不驯,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恣行无忌。如今这般转性儿,实在令人觉得匪夷所思,可那千石粮草又分明是事实。果然还是皇上的嫡亲兄弟么,心到底是向着皇上的。
一时众臣心中都有些振奋。宋恒道小眼紧眯,难掩苦思之色,舜纯的脸色却已然震惊难看到极点。
唯有静坐在御座上的元帝心中雪亮,这是懿王在给他回复,在昭示建州的态度。张廉在密报里说,懿王接了密函和信物没有任何回话。其实,这千石粮食便是他最好的回应。
一股暖热的力量在元帝心中涌动,迫不及待地赶回凝华殿,抱了初苒大笑旋转,直到初苒连声告饶,元帝才停下来。锢住初苒纤细的腰身,伸手抚着初苒温凉的乌发,元帝只觉得上苍似乎又重新眷顾了自己。
脸颊贴在初苒鬓边,元帝轻道:「建州那边的事已经圆满解决了,子珩,他果然如你所说,没有辜负朕的寄望。」
「真的么?」初苒心中纵然对萧鸢存了芥蒂,但是听了这样的大好消息却仍是欢喜。
元帝目光柔和,含笑道:「他不止平息了事端,还送去千石粟米补偿寿泽郡的损失。」
「是么!」初苒也有些喜出望外,她当然知道元帝欣慰的不是那千石粟米,而是萧鸢的心意。这是二人之间破冰的开始,起码教人已经看到了冰消雪融的希望。
元帝凝望着初苒清澈的眼,将初苒支楞着的小脑瓜按回自己怀中,温热的唇自然而然的印在她光洁的额上,自从知道了初苒与乐熠间并无婚约,元帝心中再没了障碍。初苒倚在元帝怀中,嗅着淡淡的龙涎香,倍觉安定踏实。心头那缕来无由、去无处的情愫,似乎在这一刻有了着落。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与元帝已然成了患难与共,悲喜同存的人。
相比大晟宫里的欣欣之气,城东舜阳王府的公主殿内却压抑烦郁。
「那萧子珩怎会如此轻易就范?」萝阳公主眉宇间净是戾气:「萧辰昱定是给他送了什么去,抑或是示意了什么。否则,单凭一张郡县图,萧子珩就会铺首贴耳?笑话!」
舜纯不禁叹气:「懿王府密如铁桶一般,消息从来都是透不出一星半点的。张廉此次又一路都有宋恒道的暗人护送,即使真携带了什么去,咱们也是无从得知的。」
「哼,事情全都坏在那丫头身上!」萝阳广袖一甩,点出的指上的丹蔻凄红似血,眼中怨毒漫溢:「本宫这次要让她再也见不得天颜,看她还能不能处处作梗!」
舜纯频频点头,面上杀意浮动。
萧萝阳唇角狞厉,向舜纯恨道:「她不是惯会风头出尽么?那本宫就替她扬扬名,去,把事情都捅到建州去,本宫倒要看看,赵阀容不容她!」
雍都,懿王府紫苑。
「启禀主子爷,郭远回来了。」莫青满脸喜色,一步踏进书斋。
萧鸢寂冷的脸上,难得添了些兴致:「让他进来回话。」
自打上回,郭远跟丢了初苒,萧鸢便将郭远撵出建州,去做暗探。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亲卫,出去半载有余,萧鸢多少还是有些惦念的。
郭远进去见了王爷眉眼清淡的倚坐在案侧,全然没了从前的眸风锐利,心中不由一酸,跪叩道:「奴才请王爷金安!奴才走后听闻王爷身子一直不好,还留了病根儿…奴才愧对王爷!」
「好了,从前的那些事,不要再提了。」萧鸢眼中忽然划过一丝隐痛,他的盼儿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就如同在他不经意时出现一般,让人循不到半点痕迹。
莫青见状,忙在一旁给郭远使眼色。郭远猛得领悟,立时整肃了脸色转开话题道:「王爷传信来,让属下打听的事情,现在都有眉目了。」
「讲。」萧鸢闻言也摈了杂念,回过身来。
「说起来,倒真有些匪夷所思。」郭远微微感叹:「这次的事情得以平息,竟然起于皇上的一位妃子闯殿闹朝。」
「妃子?」莫青头次听说,不禁脱口问出。
萧鸢也是一楞。
郭远哪敢卖关子,一五一十把搜集来的消息娓娓道来:「这次误圈了良田的事一传到京城就掀起了悍然大波,舜阳王不仅说王爷是要谋反,还呈上了王爷指使江湖侠士刺杀皇上的密令。」
莫青一听,心内立时如烧起了一把火,气愤难平,原来这事是舜阳王在后头推波助澜。
「据说皇上起初也是震怒,但是待所谓的证物呈到御前时,一位在后殿偷听的妃子便冲出来驳斥,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将舜阳王骂得体无完肤。说王爷十年不反,而今为了一块田地就反了,何其荒谬!又说他是离间皇亲,好激生变故,坐收渔利。还说…」
「还说什么?」萧鸢脸色已变。
「还说这位舜阳王居心叵测,有不臣之心!」
萧鸢猛得起身,他不由又想到元帝的亲笔密函。
「朕十年生死沉浮,险象环生!」
「待奸佞尽除之日,便是冰消雪融之时!」
如今看来,这些不找边际的话似乎都是有根由的,那位推波助澜的舜阳王只怕大有问题。
「那位妃子被拉下去时,还一直高呼宋丞相——」郭远顿了顿,又道:「她说,懿王逼不得!需防亲者痛、仇者快…」
萧鸢紧紧地盯着郭远,莫青也吃惊的张大了嘴。这位妃子到底是什么人,竟似极了解王爷一般。
郭远微叹,他当初听到这消息时,何尝不是震惊。不待萧鸢问询,他又道:「听说前廷尉王左干能保住性命,上任北川,也是这位娘娘与皇上一唱一和,从舜阳王眼皮底下放走的。」
「知不知道到底是宫中那位娘娘?」萧鸢眼神一紧。
郭远忙道:「好像是齐姜送来的那位圣药女,如今已被册封为璃贵人。据说,她称呼懿德太后为姨母。」
「是母后的外甥女?就是乐熠千里迎亲,接回来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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